2025年2月27日 星期四

林佳樺/神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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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2/28 第8401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神戲
雙青和雙紅(下)
未完的旅程
食為天與髒活兒
抵擋馬尼拉灣的堤壩
當個無語良師
歐若拉/冰後

  今日文選

神戲
林佳樺/
外公家在三星鄉小村,中元時,附近一間大廟會舉行祈福禳災超渡的醮典,聘請戲班子來謝神送魂。壓軸戲碼是跳鍾馗。

往年醮典現場是村人虔誠膜拜台上的鍾馗,聽說不藥而癒者不少,有些商販因此生意亨通,有人度過了情關。我則祈求學業平順,全家康健。

正式搬戲前,廟方會有好幾天的「暖身」:廟簷懸掛紅布,上頭寫著野台戲碼及時間,時而以擴音器宣傳。中元當天午飯後,家裡備醴祭拜結束,外公便帶著全家前往廟埕。鄉下沒有路標,每家三合院外觀顏色相似,四周都是畦田,螢火蟲藏身其中,尾巴的光忽隱忽現。我除了緊跟著外公在田間彎拐,也會憑著耳、鼻辨位,聽到「麥扣測試」,空氣中飄來炒糖香,便知戲台不遠了。

寺廟普渡在下午。廟埕沒有遮陽棚,鞕炮、紙錢、燒香……風中的熱氣漲潮般襲來,大家身上的汗水如滴雨,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扇子擺幅如浪。

先上演的是扮仙戲,福祿壽三仙賜福,我沒怎麼仔細看,同大夥兒聊天、吃食。忽的鑼鼓鈸鐃齊響,台上翻出一神,黑眶環眼,紅額花臉,神情兇狠,一身紅官服、頭戴判官帽,手上揮著劍及我沒見過的法器,每個動作充滿了力道與威嚴,四周響起「馗爺、馗爺(kuî-iâ)」的喊聲。外公叮嚀不可與神直接照面,也不能用手亂指,演員一穿上神明服飾,身分立刻升格。我一邊遠觀,一邊跟著大家雙掌合十。

曾和同學談起這齣戲,他們的表情多半是禁忌、犯煞與畏懼,認為鍾馗是打鬼治魔之神,普渡後揮著劍或法器助長神力,驅趕在人間留戀不去的亡魂。然而我們村裡認為鍾馗是陰陽兩界的橋梁,出巡不是為了驅鬼,而是要牽亡靈回家。我親臨現場幾年,馗爺的猙獰花臉、銅鈴大眼及濃密虯髯看似兇狠,出場時由矮桌躍下,來個前空翻,定住,腳踩一位小鬼,手持劍作刺殺狀,動作真夠懾人,然而這是人的視角。我外公是這麼解釋的:「下課佇學校排隊欲轉去厝,學生不是吵就是耍,老師是毋是看起來足歹?歹,是希望別人也使聽話。」

馗爺要整隊,擔心丟失了任一成員,過程要顧及生者與亡者的安全。去往陰間路上,有些亡靈玩心重不想回家,有些方向感極差,有些記性差到忘記集合時地,有些是遲到慣犯,也有在親友家裡留戀徘徊,有些丟失了回地府的護照,鍾馗不兇狠些,如何號令眾鬼?

台上的鍾馗會在草蓆兩端綁上冥紙,用火點燃後揮舞,有人解釋是掃除不淨之物。我中學時某次觀看過程,草蓆燃起的火快成灰燼,只留小簇火苗時,外公突發其想,「彼咧滅滅啊火,親像電火泡仔(燈泡)」。

人對神許願,語言是擲筊、燒香,而神與鬼的對話,也許是用特殊舞姿、步伐、鑼鼓、劍、草蓆點火。傳統說這是除煞,然而我總覺得是牽引,是為亡者照明的一盞盞路燈,也提醒人們讓讓路吧,亡靈要回家了,鍾馗的舞、劍與火不是嚇阻,而是如交通警察手持指揮棒,提醒前方有岔路或紅燈,路上小心。

有年中元一早,幾輛貨車緩緩駛過村前,外公外婆、幾位鄰居託舅舅送貨,車裡有一箱箱的麥仔茶及餅乾零食。好奇的我也自願當送貨員。

抵達寺廟時,才知剛剛的貨車載著戲班前後場人員、戲服道具及鐵架。演員們搭著戲台,台上兩側立著繪有龍紋的木板,橫眉懸掛亮橘布幕。村人為廟方分勞,提供戲組全員物資。中元當天,村裡的人們渡亡者,也助生者。

廟宇後方的棚子是戲組休息室。有次隨外公和舅舅搬運自家配製的青草茶,我不小心一窺室內奧祕。未著戲服的演員穿汗衫,吃便當時沾得嘴巴一片油亮,和舅舅一樣話中夾字。一位神情肅穆的中年男子在棚外抽菸,舅舅指著背影說是下午普渡時的主角。兩、三個演員躺在地上的床板休息,幾個人拿著湯碗與骰子喊「十八啦」,舅舅悄悄指著其中一位肉乎乎的叔叔,「三仙裡的福星喲」、「睡那邊的,演小鬼」。這些「神」、「鬼」下了戲,是尋常的人間氣。

回程路上外公提起一事,我至今仍疑信相參。有年中元,天氣熱出了一個境界,福祿壽獻瑞呈祥後,一仙忽然在台上癱軟,台上台下大呼:「醫生?有醫生無?」中醫師的外公從觀眾席趕去把脈,按壓對方的太陽穴及後頸穴道,將厚戲服鬆一鬆。天熱,戲袍厚重、頭套過緊、廟爐線香繚燒,壽仙著痧了。不久仙人轉醒,接續未完的戲,短暫暈眩彷彿只是廣告時間。普渡結束後,鄰居們一看到外公先是唱著三仙台詞:「福祿壽仙來──」接著便唱:「醫生趕緊來哦──」

外公在胡扯吧?戲班演員平時勤練馬步、深蹲基本功,為身體打下了良好基底,怎麼可能這麼弱。我問鄰居時,大家的反應是:「誰講个?」便沒了下文。難不成是真的?因為嘲笑神仙大不敬,只好默不作聲。

野台戲的劇碼〈福祿壽〉、〈鍾馗〉,有些上演〈八仙祝賀〉、〈尪某對〉,均是投射了凡人的心願。倘若我飾演「神」,人們眼中的我不是神明代言人,我便是神,骨子裡也得讓身子骨精神,倘若病倒,如何對這個角色負責?如何接住台下望來的眼神流露的不信任?

基於人對神的信任,兩年前新冠疫情過了張狂期,但仍小有蔓延,外公家那間大廟請鍾馗除煞祈福,觀賞的人們戴著口罩謹守社交距離,現場響起鑼鈸嗩吶及手機拍照聲,有些民眾拿著好幾炷線香朝鍾馗揮一揮。我不解,那並非拜拜的動作呀。

我想到以前廟埕普渡的野台戲碼,鍾馗以火點燃草蓆兩端的冥紙來揮舞除煞。線香煙裡,是人對戲服之下的擔憂與祝福。


雙青和雙紅(下)
鍾玲/
普渡庵的智能住持,在客堂接見吳夫人一行四人,住持相貌清�嬰茞躟Y,問說:「夫人遠道來小庵參拜,所求為何?」

吳夫人說:「外子患病,如得菩薩解厄,願傾囊捐資寶庵。」

智能住持望一眼夫人身邊的三位年輕女子,微笑說:「小庵略有薄產,出家人粗衣淡飯就足夠了。現在我缺的是徒弟。」

吳夫人懂她的意思,誠心地說:「如果外子病能痊癒,我願捨一個女兒來寶庵出家。」

她們四人在普渡庵住三天,禮拜觀音菩薩,彩雲觀察出家人的生活雖清苦,她們的面容卻平靜而愉悅。

四人回到江陰城,吳居士的病情開始有起色,二十天後居然痊癒了。吳夫人對吳霞、吳嵐說:「你們兩人,哪一個願意為父親還願,去普渡庵出家?」

她們一個十八歲、一個十七,都正在議婚,尚未許配。兩個低頭默不出聲,心中卻念著媒人口中的對象,看她們樣子就知道不願意,夫人臉上出現怒氣,這時彩雲走上前說:「我願意代小姐出家,圓夫人的大願,而且我本來就嚮往出家。」

夫人寬心地笑著說:「老爺和我會收你為義女。」

吳家辦正式收義女的儀式,在中庭席開五桌,宴請族人,彩雲當眾對吳居士和夫人行跪叩大禮,夫人送她金碗筷和長命鎖。

自此吳夫人對彩雲非常疼惜,她親自跋涉長途送彩雲到普渡庵,剃度安排在她們抵達的第三天,農曆11月17日,為阿彌陀佛的生日。此時定華尼師,就是姊姊江雙青,已經受過具足戒,智能住持猶如未卜先知,令定華代為操刀。剃度儀式開始,住持入殿上座,彩雲和另一位求度者著俗裝跪拜,住持開示後,求度者轉身向雙親跪拜辭別,吳夫人對彩雲含淚微笑。做完懺悔儀式,接著是剃度。

定華走到彩雲身旁,因為是冬天,尼師都戴著僧帽,所以彩雲看不見姊姊後腦勺的藍斑。但是當兩人四目相對,都覺得詫異,因為對方長得很像自己。定華剃到她左鬢,發現那個銅錢大小的紅斑,心跳加速,「是妹妹嗎?」她加快剃髮速度,等她看到右鬢處的紅斑,想要抱住妹妹,心中喊:「感謝佛祖庇佑!」但到底出家修行兩年,有「定」的功夫,沒有露出太多激動。彩雲得賜法號定雲。

儀式完畢,定華把定雲叫到無人處,問:「師弟的乳名是不是雙紅?姊姊是不是叫雙青?」

定雲訝異地瞪著她:「師兄怎麼知道的?」

定華脫下僧帽讓妹妹看後腦勺的藍斑,分別十六年的姊妹,擁抱痛哭。定華說:「父母親都很健康,兩個哥哥也都娶妻生子,跟著父親作生意。我們家商號十年前搬到無錫城,下午我們跟住持告假,進城拜望父母去!」

住持和吳夫人都嘖嘖稱奇,也為她們欣喜。下午兩姊妹前往無錫城的江府,直入大廳,定雲跪倒江夫人跟前痛哭,痛哭十六年來的流離和委屈。夫人見這位陌生的尼師在跟前哭,滿臉訝異,定華忙把妹妹的僧帽脫下,夫人見到兩個紅斑,大叫「雙紅我兒!」緊緊抱住失散的寶貝,父親江老爺站在一旁垂淚。大家情緒平靜下來後,江夫人說:「你們兩個如果不是出家,怎麼會剃髮?就是因為把頭髮全剃乾淨,才會見到圓斑,才能相認。如果沒出家,即使相逢,也不可能認出是姊妹。一定是觀音菩薩保佑,才有這奇蹟!」

命運牽引姊姊親手剃度妹妹,這緣分兩人特別珍惜,雙雙發誓要報答師德和親恩。她們一起修行,妹妹不識字,但很聰慧,姊姊解釋佛經的文義,她一聽就懂。她們每隔十多天去城裡探訪雙親,常和大哥二哥闔家團聚。家族聚餐時,江夫人令廚房精心烹調素食,所以江家三代都改吃素,江家大小又常出城來普渡庵探望她們,久而久之連兩位哥哥和家人都信佛了。十多年後,大哥、二哥各有一個女兒拜姑姑為師出家。

定雲對義母吳夫人也很孝順,每兩、三個月坐船去江陰城探望。兩個女兒嫁了後,吳氏夫婦頗為寂寞,定雲教他們念佛的方法,要字字清晰,勿雜妄想,口心俱念,並教授如何迴向淨土,每次探望都帶給養父母法喜。吳霞嫁過去,夫家就家道中落,她連生四個孩子,第六年病死了。吳嵐的丈夫風流成性,寵妾滅妻,她只生了個女兒,鬱鬱而卒,她丈夫根本不管這個兩歲的女兒,吳夫人把她帶回家養。定雲三十歲那年義父病逝,三十一歲時義母也過世,吳夫人遺囑分給定雲八百兩金,外孫女也交給定雲教養,她在普渡庵長大,十四歲出家當沙彌尼。

民國六年,1917年,定雲的父母雙雙過世,享壽逾八十,當時為人瑞。佛教家風的確不同,兩個哥哥不依習俗分盡家產,把遺產三分之一給兩個妹妹。她們也無私心,遺產全數用來購買田地,雇佃農耕種,收成全部供養普渡庵僧伽。自父母過世,姊妹發願閉關三年,修淨土法門,迴向給出家眾和雙親。圓滿出關後,姊妹專心修行,過午不食、夜不倒單,持戒精細嚴謹。她們只教信徒為善戒殺,教授如何清心念佛,如此而已。兩位尼師先後圓寂,法相莊嚴,享壽六十八,時為1930年代,抗日戰爭開始之前。

兩位尼師五十歲前,即父母過世前,每隔十多天就回家省親,達二十多年之久,你會問,她們怎麼出了家還老回家呢?難道盡儒家孝道,比修行更重要嗎?我們可以由另外一個角度看,社會不接受比丘尼登壇宣講佛法,比丘尼跟比丘相比,地位低下,像定華、定雲這般,一方面盡孝道,一方面用佛法影響家人、家族,也不失為比丘尼宣揚佛法的好途徑。

(參考釋震華《續比丘尼傳》卷六〈無錫普渡庵尼定雲傳〉)


未完的旅程
忍星/
在住家附近的國中校園晨運,看到這麼一雙黑色膠鞋。鞋子孤伶伶站在操場上,紅、白、綠清楚定錨鞋子的寂寞位址。它應該收不到來自地心的遙遠呼喚,似乎只能與清晨微風在肚腹內周旋,與外表髒汙絮語。

主人暫時放下雙腳的負荷,黑沉沉的枷鎖,以赤裸的雙腳展開環繞的旅程。

總有眼神交會的重要時刻。而且在心裡默數:少年、青少年、青年、壯年、中年、老年以及暮年。每一圈輪迴,預期相逢或偶遇的時機與地點,命運決定好了,還是陽光灑到哪兒,希望與溫暖就定居在哪兒,只有雙腳知道,而鞋子愣愣不知。

這段「一天之計」的短暫旅程,還是需要黑膠踏出家門才能開始。目的地雖是國中校園,離家很近,早一點用赤裸的雙腳,踏出人生各階段的每一步,吸納大地源源不絕的底氣,練習美好上路!


食為天與髒活兒
赫連擁/
認識萊瑞這個美籍義大利裔阿公那年,他剛過六十五,與同齡的太太一起退休。兩年還不到,典型美國銀髮族拿退休金遊山玩水的日子尚未盡興,便逢出嫁多年的兩個女兒一個離婚成了單親媽媽、一個懷二胎加上老公被裁員,雙雙攜家帶口搬回娘家「啃老」的窘境。

家裡在三個月內多出了五張嘴要吃飯,且再過幾個月就又添一口。萊瑞聽說了本市食物庫免費發放糧食,便帶著兩個尚未足歲上免費公立托兒所的孫女來領糧。

對他的搶糧行徑,我儘量裝作沒看見

這位體態健碩的阿公,領糧時總是特別勇猛,眼尖手辣,常趁義工不注意時多拿一點這個那個,很多義工因而不喜歡他。

食物庫標榜每戶會員能收到大致餵飽四人的糧食,對萊瑞這一家子顯然遠遠不夠。所以,對他的搶糧行徑,在我的「地盤」裡,總是儘量裝作忙得沒看見——我通常不公然偏心給特定會員多出既定的分量,把持公平原則能減少很多衝突。

若是領糧會員自行多取,而我這義工剛好沒發現,則是例外。有的義工會討回,我則往往心照不宣地放行,除非那人太過分,或遇到粗略估算後確實不夠分的情況。義工無權檢查會員們自攜裝糧食用的手袋或包包,只有主管有這權力,我極罕為了會員多取的問題去驚動主管。

萊瑞退休前曾有過一份體面的工作,擁有一間耗費他三十年全職上班、辛苦付清房貸的三房兩廳二層樓老屋,一群沒多少收入和存款的成年子女與孫輩們如今全靠這片屋簷遮風擋雨。萬沒想到,退休後要操忙的事情,竟跟他年輕時結婚生子那陣子沒有兩樣。

他獨自來領糧時,不再那般巧取豪奪

有次我隔壁的攤位發大罐裝果汁,每戶限一瓶,但那分量到了萊瑞家裡,只消一頓晚餐就能見底。不出所料,萊瑞尋機多「順走」了一瓶。免費的發放物資,有些收自地方超市剛過期或瀕臨下架的貨品,會員即便成心多取被逮,義工們都不好用「偷」字來形容。那天,排在萊瑞後頭、有段相當距離的一位銀髮老太太眼尖撞見,隔著五個會員之遙,扯起嗓子對著空氣罵:「又偷東西!還帶著小孩子,不害臊嗎?」

跟隨萊瑞領糧的一對孫女眉清目秀,一臉懵懂地張望,在尋找那罵聲的出處,似乎渾然不知被罵對象正是她們的阿公。萊瑞正好走到我的攤位前,面部表情抽搐了一秒鐘,很快恢復平靜,下意識握緊了手上提拎的袋子口,決定裝作沒聽見。

我突然記起很多年前曾接過的一個翻譯活兒,是有關政府補助婦幼營養的福利計畫,從照顧低收入戶的孕婦,到孩子出生後需要的嬰兒奶粉,再到鮮奶、麥片、果汁、乳酪都會免費補給。由於加州華人人口眾多,各種福利政策都備有翻譯文宣,於是順口向他提起,抓了一張便條紙寫下那計畫的全名交到他手上。

其實,不少義工對萊瑞一家有八口人的事實半信半疑,認定胡謅成分居多。還認為我這個人太容易相信別人,同情心瞎氾濫。

莫約三周後的發放日當天,萊瑞全家包括還在孕婦肚裡的胎兒特別到訪,七人圍著我自我介紹並當面道謝,那陣仗有些驚人。才知萊瑞按我提供的情報,帶了懷孕八個月的三十二歲女兒以及兩孫女,去社工服務處申請補助,順利為即將出世的新生孫子得獲一年的免費嬰兒奶粉,孫女們也都按年齡發派補助,包括經常需要的鮮奶、乳酪和果汁,且供到五歲為止。這些消費有政府埋單,對失業人士和單親家庭來說能減輕相當的經濟壓力。

奮鬥了大半輩子、算是活得意氣風發的萊瑞夫婦,未曾有過依靠慈善機構及政府補助的需要,對這方面的常識為零。萊瑞從不讓太太拋頭露面領發放,原因不言而喻,搶糧的「髒活兒」由他一人擔下足矣。

最早我之所以「出一張嘴」,只是希望萊瑞能爭取在孫輩們懂事之前,別再讓她們看見身為阿公的他為支撐家計而糗態盡出的模樣。萊瑞此後明顯收斂不少,孫女們後來相繼去了托兒所,變得他獨自一人來領糧時,反倒不再見他如過去那般「巧取豪奪」。

不過話又說回來,到了我長年負責發放的這一攤,兩大桌全來自超市捐贈的糕餅甜點面前,絕大多數會員包括萊瑞在內,都很難不對我每次定下的領取數量偶爾「破功」。

畢竟,甜點向來不便宜,而且委實太誘人了。


抵擋馬尼拉灣的堤壩
勒虎/
隨著車身顛簸幅度的增大,沿途的風景也逐漸變得眩目了起來。

如果不去細想,窗外那些擾動的煙塵、地面灰舊的破瓶碎罐,以及由各種複合材料堆疊而成的矮屋,其實也隱約跌宕著後現代拼貼的美感。

這裡是馬尼拉的西北部,在地圖上,「湯都區」距離我下榻的奎松市不過三十分鐘車程,可是儼若成為許多人心目中遙不可及或者唯恐避之不及的「貧民窟」……而貧窮,往往又與治安敗壞、道德淪喪等負面標籤相黏連。儘管如此,當地人並不以外界的刻板印象為忤,反倒天真爛漫地將所居之地命名為「樂土」(Happyland)──轉譯自米沙鄢語中的「hapilan」,後者意指垃圾積放的場所,透過諧音嫁接全新的語義,彷彿暗示物我之相原來能夠類通,也或許彼此在本質上,都是撩亂繽紛的。

這趟獨特的半日之旅係由貧民窟出身的工作人員進行導覽,行前她溫柔地提醒我們換著長筒膠鞋,遍布的泥坑和水窪會讓初履樂土之人備感行路艱難。攝影和錄像是被嚴格禁止的,我本也無意透過間接鏡頭獵取奇觀,只不過愈是深入湯都內裡,就愈是對當中的某些現象感到咋舌:比方乾淨的水資源彌足珍貴,因此本地的水表和龍頭都必須額外加固上鎖,防止他人盜竊。比方每時每刻,總有許多住民翹首企盼著垃圾車的到來,對他們來說,那一袋袋廢棄物就如同神祕的寶篋、天賜的盲盒,可以盡情搜刮,設法變現;至不濟的情況,也能將諸如帶肉雞翅骨等堪用廚餘重新加熱,兌換為溫飽的一餐。而儘管物質條件拮据,並不妨礙菲律賓青少年熱衷於使用社群媒體、與外面的世界對話;因陋就簡的網吧於是經常人聲鼎沸,哪怕一枚披索僅能開通幾分鐘流量,已能滿足大家好奇張望的心與眼。

幾名婦女閒閒散散地圍坐,身旁擱著幾只大麻袋,見到我們經過,便紛紛投來友善而靦腆的笑容──她們正忙著動手剝除大蒜的蒜衣。不久,這批新鮮光滑的蒜坨將由盤商收取,整理並清潔後移送至市區內的各大餐廳,成為義大利麵攙拌的調料,或者乾煎牛排的瓷盤間,一瓣略帶苦香的點綴。

部分人家就落居於河口地帶,臨靠馬尼拉灣的運河邊上。倚傍水岸參差開展的占屋群當然屬於違章建築,而住戶的日常生活,也不免帶有幾分化外的意象:受到引力牽引,每日馬尼拉灣將出現兩次漲潮,當波流開始往上溢淹,當地人就必須提前將家具騰挪至高處,待大水緩緩歇退後,再重新歸置一切……一起一落,日日夜夜,這項疲憊的做工近乎徒勞,卻也展現了居民堅守家園的不懈意志。

有些貧民窟的孩童悄然跟在我們後頭,沿路不時好奇探看,大膽一點的則趨前搭訕,甚至熱情邀約我們前去「家訪」。他們之中,有的將來想當警察,有的想成為老師,有的則打算前往馬卡蒂富人區的星級飯店上班,因為聽說那裡的餐廳總有吃不完的美味食物……無論如何,他們都希望屆時能夠回到樂土,帶上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眾志成城,或許有朝一日,孩童涓滴般的純真話語終將匯集、落實,將心願和夢想築成一道道抵擋馬尼拉灣的堤壩。


當個無語良師
覃事成/
當兵的時候,滿懷一腔熱血,響應「捐血一袋,救人一命」的號召首捐,開啟日後捐血的模式。

後來也響應器官捐贈活動,申請了「器官捐贈同意卡」。世事難料,人生無常,若有那麼一天,腦死但器官尚可用,何不遺愛人間,讓生命延續。

人生果然難以預測,我罹癌。為了接受者健康考量,血不能捐,器官也不適宜。

那怎麼不捐大體呢?幫助未來的準醫生習得一技之長,挽救更多的生命,不是更有意義?於是我簽了大體捐贈解剖志願書,獲得了志願捐贈卡。

其實,捐大體也有其條件,例如:太胖或太瘦超過或低於依身高計算的標準體重百分之三十者不行,因為脂肪過高難以防腐或肌肉組織變形;曾動過大手術、移植器官者不行,因為人體構造不完整;自殺者不行,因為不珍惜自己生命,如何教醫學院學生尊重他人生命?所以想捐大體,還需要注意維護自己的身心健康,這真是一舉兩得。

軀殼是我們人間走一遭,向上天借用的,人往生後,終歸是要償還。捐大體只是採另一種告別方式罷了。

話題徵文:下定決心做的小事(此為主題,非文章標題,標題請自訂;徵稿至2025年3月底)

我們總在反覆斟酌後,拿出決心面對人生種種大事,但會不會有時候一件於他人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更考驗我們的意志力?歡迎來稿分享你的經驗。

文長350-500字內為佳,e-mail信件主旨註明作者、標題及「投稿下定決心做的小事」字樣,全文貼在信件上,並附word(doc)檔,文檔內依序打上標題、作者名、作品全文,稿寄:benfenmonth@udngroup.com.tw


歐若拉/冰後
歐若拉/
點開臉書那年的回顧,心情激動莫名。

姊夫、姊姊、外甥與我沿著德國美茵河畔漫步,微涼的灰撲映照著旅人的步伐。肩上忽然滴落犀利點點,遠處傳來陣陣驚呼,一群人倉促地躲進歐式建築長廊。

不久,清晰聽見尖銳的聲響,本以為是孩子在惡作劇,毫不留情地敲打著車頂玻璃,一旁的碧眼司機竟呼天喊地般蹦跳起來。

原來那不是雨,是冰雹!首次在異鄉巧遇冰雹,我看得出神,冰雨叮噹落下,鈴般悅耳,一顆心搖成風鈴般隨之作響。

姊夫清了清得過冠軍的喉嚨,拉著姊姊忘情開唱,渾厚的嗓音在迷濛的歐式長廊間迴盪,低音醇厚如琴,高音清亮如鐘。幾位金髮旅人臉上漸漸泛起漣漪,如水彩般暈開,也忍不住隨著輕擺曼舞。

整座城宛如被某種能量觸動,喚醒沉睡已久的記憶。

曾經在姊夫的診所看過類似情景,此刻才知他的魅力,不止限於醫術而已。

冰後,順沿橋畔散步,甜橙夕陽低伏在天空盡頭,樂聲仍沉潛心底,粼粼亮亮,空氣裡有種剛雨的氣息,彷彿心靈也經歷了場盛宴,澄澈乾淨。

走回市街,恍惚的焦香撲來,鼻子比胃更早發現我們餓了。肥美滴汁的巨型肉塊串在架上,身處異鄉,語言無用,姊姊顧不得為人師表的形象,同老闆比手畫腳,姊夫與我看不下去,也跟著雞飛牛舞。幸而獲得四份雞牛,加一手酒水。

因為笑,因為鬧,短短幾步回住處的路,居然繞上老半天。

回憶本該都是美好珍貴的,直到那場不懷好意的冰雨,闖進姊姊的婚姻。

這場雨表面晶瑩、繽紛、澄澈,內藏謊言、病態、背叛。

換下醫師袍後,他也不過是個會犯錯的凡人。冰雹鑿出裂縫,順著走去,彷若一趟穿越異世界的旅程,崩裂前親密信任,崩裂後叛離疏遠。家人們收拾著冰後的散落,完全無從分辨碎片究竟是誰的。

我依然記得那個世界都褪去色彩的秋日午後。姊姊對姊夫說:「原諒,是有盡頭的。」簽過名後,徹底將對方從欄位抹去,相忘於江湖。

當時的天長地久,只徒留曾經擁有。

手指一滑,出現姊姊在黃石公園的影片。浩瀚無垠的藍天綠茵下,她蹲低伏地後的忘情一跳,彷若躍上雲端,臉上的笑燦爛如陽,至美如霓。

她眉宇間隱透出的澄光,恍若寒冬深處悄然綻放的梅花,每瓣花都經歷冰雪的淬煉,凝聚著歲月的樸實與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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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平安的台灣美食-麵線
在你的文化裡,有沒有一種食物很萬用,不只是吃而已,還承載祝福的寓意,與人的出生、死亡等人生大事都有密切關聯?在台灣,這食物就是「麵線」。幾乎每個台灣人心裡都有一碗自己的認定的麵線羹(糊),搶著推薦你品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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