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肉很乾,你不會想吃啦!」我問我媽,像豬肉中的里肌和腱子這些部位,要怎麼做才好吃。然而那畢竟是我媽,想都沒想就丟出了這句話。
隨著生活條件的異動,經濟狀況變得比以前吃緊,想降低食材費用而有此一問。「五花肉還可以,你可以滷五花肉吃!買帶皮五花。」我媽說。
「五花肉是比較不乾,但有時候吃起來很油……」想起不愉快食用經驗的我說。
「你要先煎過,」我媽的人形食譜模式正式啟動:「把肉切塊後先下鍋去煎……」
揭開保鮮膜,用開水簡單洗過,將五花肉條切塊,再把肉塊一一放進熱好的鍋子裡,小火慢煎。鍋底與肉塊接觸的部分發出細小而綿密的滋滋聲,亮澄澄的油脂慢慢流出,「不是要你煎熟喔!煎到赤赤就好。」我媽是這麼說的。
我很喜歡台語的「煎到赤赤」這四個字。和中文用來指稱紅色的「赤」不太一樣,台語的「赤」,指的是紅棕色,讀作「tshiah」,發音很像肉在熱鍋裡發出的聲音。「煎到赤赤」所指無非是梅納褐變,糖分子中的羰基和蛋白質分子中的胺基之間,因受熱而加速發生的反應。
烹調滷肉、燉肉、濃湯或咖哩等料理時,常常會先將食材炒過,把肉品「煎到赤赤」,再倒入液態的高湯、調料或酒水等,加蓋文火慢燉。烤牛排時也一樣,多半會先略煎,兩面四周煎到赤赤再進烤箱。
有人說這樣的過程可以鎖住香甜的肉汁,也有人為了「鑊氣」堅持煎炒的流程不可省略。口舌鈍感(卻又對食用部位格外挑剔)的我其實不太確定是不是真的吃到「香甜的肉汁」和「鑊氣」,只能拙劣地說「有差」、「真的比較好吃」。
一面變色了就要翻面,我媽說肉的每一面都要赤赤才行。我弟說,滷五花肉前之所以要煎,就是要把油「爆」出來。這麼多油真的可以這樣就「爆」出來嗎?看著豬皮與瘦肉之間的乳白色油脂,我的內心充滿疑問。
肉煎好了先取出,再將蔥、薑、蒜等辛香料原鍋炒香,接著倒進砂糖,以高溫促成焦糖化反應,然後把肉放回鍋裡,最後加入醬油、水和米酒。
「我是沒在加八角什麼的,看你想不想加啦!」這是我媽的配方。
「我覺得加了八角很不錯,有時候也會加上桂皮。」這是我弟的配方。
這罐馬告還有很多,那裡還有八角和月桂葉……忘了上次為了做什麼而買的花椒粒總是用不完……把滷鍋用來消耗衝動囤積的辛香料,這是我的配方。
啊,還有酸梅。要放一兩顆酸梅解膩,這也是我媽的配方。她忘了說,但我的舌頭可沒有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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