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學測的國寫題,考的是鯨魚「52赫茲的聲音」,讓考生寫自己的故事。看起來容易,其實不然。我試著提供一點思路引導,淺見權作參考。讀完短文,要先找關鍵字。例如,「頻率比較高」、「別的鯨魚聽不到」和「特殊」。末尾「曉得自己的獨特」已是作文引導,換句話說,依題意,是要我們就生命的獨特性來思考,說說自己的獨特處和想法。這個意旨很好,但不容易寫。生命本該有獨特處,但為什麼應該有,卻不容易說得透。
舉點例子。《世說新語》有三十六門,講了人的三十六種樣子,每一種都是審美對象,其中包括任誕、簡傲、假譎、儉嗇、汰侈、忿狷、讒險、惑溺,那些看起來「不好」的樣子,也居然都專篇書寫,因為它凸顯了人的特殊性。
人的特殊性也稱情性或才性,它開展了人們不同的生命場域,在政治上可以形成特殊的適用性,在文學上也形成了特殊的審美作用。因為「不同」,我們的世界才如此豐富,最重要的是「萬物並育而不相害」,生命本該擁有無限的可能,那是天地化育之心。
其次,「我自己」的獨特性又是什麼,這就更難回答。我們成長的過程裡,終究習慣追求「人之所同」,不太敢「與眾不同」。這個題目的難處,在於考驗學生的「自我認識」或「自我接納」到了什麼程度。
首先是自我檢視,要能對自己的獨特處有所意識。考生可能會誤以為要講自己的優缺點,事實上不是,題目要的是我們「跟別人不一樣」或「不容易被理解的地方」。
譬如說,有個育兒概念叫做「高需求」,這種孩子敏感、脆弱、愛哭,甚至神經質,特別難帶。但若對這種特質善加認識,放進文學、音樂或繪畫等藝術的領域,「易感」卻可能變成得天獨厚的資產。
對獨特處善加認識,給出看待,正是這篇文章的關鍵。其困難在於,獨特處說出來以後,到底要幹嘛?它有何可貴?有何鋪排成文的價值?它可能形成什麼精采?如果講不出價值,文章就難有亮點。
換句話說,獨特處未嘗沒有,卻不知有什麼可說之處。譬如,我很吵、天天聒噪,或者我很悶、總不講話,或者我愛玩、愛吃、愛睡,這有可說之處嗎?甚至,我就是覺得我很平庸,非要講出一個獨特處,到底要說啥?
《莊子.逍遙遊》:「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我們的存在價值,常常就實用功能來決定。但這些思維,都屬有限的框架。若能跳出這個框框,每個生命的存在,本都各具價值。莊子說的大樹,哪怕是在無人顧盼的荒野,只是那樣杵著,任人「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那價值也遠過了功利實用的層次。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價值,是天地無限性的見證。同樣的,任何平庸的孩子,也都是天地之氣所鍾,更是父母的唯一:他承載著父母獨一無二的基因。
有了這個開闊性,再回頭看自己。聒噪,也可能是熱情、活潑、開創性。寡言,也可能是沉穩、冷靜、謹慎或內斂。愛玩、愛吃說不定是生命力旺盛,愛睡或許是凡事放得下,誰曉得?
關鍵在於,我們是否曾經好好審視過自己,檢驗過自己的特質,悅納自己的獨特性,甚至就自己特有的可能性嘗試開發。
換句話說,高中三年,你對於「成為獨一無二的自己」這件事,放過多少心力。這就是題目裡的一把鑑別標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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