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25日 星期四

【當代散文】何惠彬/春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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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薈萃 【當代散文】何惠彬/春囚
【慢慢讀,詩】阿米/40,離開家
【老照片說故事】吳敏顯 /有誰在看戲
【星期五的月光曲 台積電文學沙龍102】劇作家之歌

  人文薈萃

【當代散文】何惠彬/春囚
何惠彬/聯合報
圖/陳裕堂
昨日又返潮,下班匆匆回來沒有為意,直到頭頂晾滿衣物,才醒起這種日子怎麼能乾,果然徹夜仍是濕漉漉。不足兩坪的雅房只有打不開的小小一扇窗,隔開酒巷食肆的雜音,尤其晚聲寂寂,耳朵可以閒下來,水氣卻是遮掩不住的,返潮的夜裡,鼻子滿滿的忙著。一屋的水氣,來自牆上,來自衣物裡,也來自小窗外,有它獨特的味道,不甜不辣不臭不腥,沒有好與壞,只是盈溢著空虛。不是一池春水或海岸煙波,唯有一片薄薄的水霧,鑽進鼻孔,在身體內蔓延,又從毛孔滲透出來,把人包覆,也包覆整個世界。薄薄的,試試揮動手腳,像揮動著鉛球,揮動一世界的水氣。

雅房是個小方盒,把我用磚牆隔絕於世外,卻難擋一城市的空氣。嗅著水氣,心裡終於被厭悶黏了一夜,熬到天亮仍是一牆水滴。人人說春天好,我卻每是惴惴不安,既因蝸居雅房,屢受回南天之苦,也是春天於我是伴著囹圄經歷之故。

前年二月中,與阿亭匆匆道別之後,便被移送到收押所。收押所建在山腳,六幢建築都作監倉,疫情所及,每倉只住三至五人,一切工作和活動也停了,日日困在監倉裡,或睡或坐,無所事事。裡頭的分秒時光只剩下呼吸和飲食,大家格外珍惜每日十五分鐘的梳洗,職員也藉詞清潔監倉,打開倉門,一天讓人走動兩三次。早午晚輪流清潔走廊,樓層大堂則是沒有定數,誰討好了職員,便讓誰先來,後來連多年未打掃的雜物房也變乾淨,鐵架子背面的螺絲釘有消毒水的氣味。不過疫情不穩,有時竟連梳洗也沒有安排,便真的是坐牢,全然的純粹的坐著。

監倉恰巧向山陽,終日無事,便隔著石牆鐵柵眺望山上,看春雨後的青苔妝點著山腰的擋土牆,灰沉沉的水泥鋪上一層層班駁的綠,有時更見到山上高掛一抹虹,在藍色大畫布上染了七彩。縱是在牢裡,原來世間還是有顏色的,唯其可望而不可及,往牆外伸手出去,穿過柵欄,還有一重連著柵欄的鐵窗,盡力伸展,依舊在牆內。循著伸手的方向,依稀見到山上有人,他們在山岩邊歇腳,或許喝幾口水,或許籌畫著之後的聚會,該吃火鍋還是牛扒,一絲幽微的嫉妒便在眼眶裡打轉。春日確是生機,卻最不解人意。即使天涯斷絕,或是音信杳無,它逕自還來,花紅草綠,沒顧得人心悲喜。

以為四壁儲滿晚冬的枯滅,區分了牆外春色,囚友南亞仔忽然站起來,說坐牢反而長肌肉,一邊像情人一般愛撫自己的腹肌。老頭在沒有門牆的廁所照鏡,喃喃說著最近讀書閱報多了,用電鬚刨刮著中午剛長苗的鬍子,自信面目不似舊時可憎,他念起新聞標題確有抑揚頓挫,像個老學究,其實他才四十來歲。水窮雲起一念間,四季不問人情,原來人身自喜,也可以這般不放春秋更替在眼內,至於坐牢坐到寂滅度脫,則是再之後的見聞了。

春色傷別離,原來是詩人藉詞訴斷腸,冤枉了四季好時節。冤枉,冤枉,也許不應怨春還,復覺得自己如春一般的委屈。

我的入獄,在旁人眼裡是一場玩笑。囚友不是販毒便是傷人,刑期以年月計,年歲最長的旺伯更是五十年來反覆入獄,自嘲是無惡不作,前天剛出獄,今日又回來,早把監倉作睡房。我卻是因了一則帖文,刑期二十八日,他們聽到無不噗哧笑出來,嘴裡倒厚道,只講安慰說話。我也自嘲,若是多寫帖文十則八則,便成汪洋大盜,你是傷人,我發帖文,旗鼓相當,哄得人人大笑。

若論實情,罪名無關政治,也不涉思想,只與身分有一點關係。既為眼中釘肉中刺,便不復想爭辯,任它把戲言當大罪。反倒是後來在獄中讀畢喬治·歐威爾的《一九八四》,當晚便作了噩夢,夢見自己被綁在床上,射燈刺激著瞳孔,鏡前的人形臉頰深陷,頭髮都在地上,再看便連頭顱也沒有了,在地上晃著晃著,慢慢靜止。

那番自嘲,其實早已是世情。誰敢說大洋國是虛構?二十八日還許是僥倖。出獄前一天才知,一位叫阿俊的囚友獲刑七個月,竟是因為思華力腸(編按, Cervelat,常見於德國及瑞士的一種香腸)和一則帖文。心裡明白,更多人已經或將會因言得咎,負上更重的罪名,輾碎了前途,拆散了家庭。前人留下這冊經典,原是用自由刻下的至深的警醒,我的噩夢便是報應,早不該胡言亂語。

監倉是巨大的灰色方盒,從世界中被切割出來,割斷了時間和空間,人在盒裡浪蕩,如何消磨疫下時光?讀書、閱報、看電視、聽收音機,未至於不聞世事,最期待仍然是每隔日收到的牆外來信。職員掮一個黑色大袋,清早便逐一監倉走遍,囚友前呼後擁過來,把臉貼在柵欄,像討食的家豬,等職員喚自己的囚號,等牆外遙遙捎來的家書。書信把牆外的人事帶進來,除了報告近況,還說些雜事。鄰家貓咪生了五胎,樓下餐廳漲價又減量,從前郊遊行過的步道圍封了,要改建成旅館。瑣瑣碎碎的,一信讀畢,手腳的無形枷鎖也似輕省不少。

人人收到信,南亞仔卻總是獨自退到一旁,有時把水桶裡的水倒進另一個水桶,有時只是在旁邊光著眼。他是早就離了家,從前的家人還在等著難民申請的批准,唯他耐不住自出生便開始的等待,在黑社會找到自己的身分,未等到身分證照,先得到終生的囚號。老頭看他一眼,說信收不收到也無妨,反正信上諸事無聊,無無謂謂,卻不自覺揚起嘴角,把信慎重朝裡面摺好,順序排列妥當,像要藏好一箱寶藏。監倉人物不是善男信女,唯其身在牢裡,知道珍惜人世的靜好,沒有張揚,縱是無親無故,也不妒恨。

親屬來信儘量避談苦事,一切的愁思鬱結,都留到出獄那天,在滿懷抱的淚水中傾瀉。我卻收到阿亭來信便哭了。一連三封信,二月十八日、二月十九日、二月二十日,在同一天收到,寄往懲教署不同部門去,詢問我的下落,署方不回覆,卻輾轉交給我。這些信正如對著空谷呼喚,你──在──哪──裡──

我在谷之深處聽見了。

真的聽見了,卻沒能回一字半句。

我在,我在,只能低著頭喃喃。

山裡時常起霧,春日霧更濃,喃喃著眼前已是白茫茫。

離別惜團圓,人是要在絕境才能有所悟。正如嫦娥與織女在天上受罪,各自獨對荒涼,中秋、七夕卻是團圓日子、結緣時節。

千年以來,民間歌頌二女,流傳下來的故事把荒蕪處的淚痕寫成魂牽夢縈的浪漫,甚至無人再提起她們的罪。那背叛權力的罪。廣告上優雅豔麗的嫦娥未悔偷靈藥,湖中沐浴青春的織女笑語嫣嫣,又豈是脈脈不能語。她們的孤苦,處處提醒著,人世靜好,珍重,珍重。

聞說獄中也有節日安排,平日只得青菜雞蛋和白飯,中秋晚餐會多一隻雞腿。我的刑期太短,不及一季春,與雞腿更是無緣。只能想像一下,清一色的啡色囚衣,伴著幾隻油光膩膩的雞腿,好似還勝過嫦娥與玉兔淚眼相看。不知南亞仔、老頭和旺伯近況如何,是否嬉笑如故,中秋雞腿又有沒有讓他們飽足好安睡,在夢裡念念那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囚友。

牢裡的人情,如今還是點點滴滴在。從前看電影,監獄裡三山五嶽,現實也確是江湖山海,沒有遇上惡煞糾纏僅屬幸運。尋常眼光看,他們罪無可赦,即便我也是在法律上敗陣下來,不能說全然的無辜,素行也離端正還遠。可是在那幽幽冥冥的灰色方盒裡,大多數人是脫了皮肉,掃淨了沾滿一身的塵土,純純粹粹的只是個人。至於出獄以後有沒有再沾一身塵土,有紛紛的際遇在。

總說一出獄門不回頭,我偏沒有這迷信,出獄那天剛上天橋,回身抬頭便見一片碧空,白雲縷縷透露了春日。日光漫漫照綠了世間,是青春的綠,濡染沉重的灰牆。千萬年的歷史裡,三十年的人生裡,我曾經在裡面,它也在我裡面。那一年春,囚住了二十八日的徬徨,像不能根治的隱痛,久不久就擾攘心頭,尤其在返潮時候。


【慢慢讀,詩】阿米/40,離開家
阿米/聯合報
我要離開家

帶走書和床

爸爸留給冰箱

心碎留給走廊

辭退傭人

我要去一個沒有家的房

有洗衣機和獨立配方

自由等著我

孤單等著我

看屋洗腳整理行囊

和一排凜冬的長襪

看這木地板菸屁股舒服的日子

有魚

有肉

有湯

你剪了頭髮

爸爸真可愛

行李沒有你的長褲和拖鞋

我要去比英國巴斯更遠的地方

我將因工作疲倦而入眠

夜夜夢中有你

親愛的爸爸


【老照片說故事】吳敏顯 /有誰在看戲
吳敏顯/聯合報
大白天竟有上百人放下手邊工作,一塊兒看野台戲。(圖/吳敏顯提供)
兩張老照片呈現的畫面,是兩座廟前廣場正上演著野台戲。但熱鬧與冷清的氣氛卻截然不同。

那張上百民眾聚在一塊兒看戲的熱鬧場景,攝於三十年前;而戲台前只有一名觀眾捧場的,則是二十年前留下的影像。

根據《台灣省通志》及《宜蘭縣志》記載,台灣歌仔戲發源於宜蘭,比民國大了一兩歲。全盛時期曾經遠傳大陸福建和新加坡、馬來西亞等華人社區,甚至成為當地某些新劇種研發所依據的母體。

可惜歷經多次戰亂、政治風暴蹂躪,以及電視電影等演藝歌唱節目圍剿,戲班生存極不容易,老藝人凋零,又招攬不到新血,連原本死忠的觀眾都跑了。曾有戲班老闆自嘲,他們最忠實的觀眾大概只剩下端坐在廟裡神明殿上,無法鼓掌叫好的王公與媽姐婆了。

回顧整個歌仔戲技藝存活與發展過程,就像演員在戲台上那忽而一句高亢一句低沉,忽而一句哀傷一句嘻笑的起起落落,不停地打轉轉,繞圈圈。

四十年前,宜蘭市公所在有心人士鼓吹帶動下舉辦了「蘭陽民俗戲劇展」,重新勾起人們對老戲曲的舊情,波瀾激盪開來也使得羅東、五結、員山、壯圍等鄰近鄉鎮跟著活躍,往後持續風風光光發展了十來年,才讓照相機膠卷逮住機會,捕捉到白天場演出竟然出現「人山人海」的鏡頭。

按民眾作息,沒狂風暴雨的大白天,絕對是你我謀生幹活最佳時段。不管從事翻土、播種、施肥、澆水、除草、採收等露天農活,或是室內文書、家事、編織,皆可把握住日照天光,適心恰意進行,哪來閒工夫學有錢大爺吃喝玩樂,跑到廟口看戲?

但從老照片裡觀眾身上衣著觀察,不難明白絕大多數是勞動大眾。他們能夠坦然撇開手邊工作跑來看戲,足證當時社會各界對歌仔戲並不排斥甚至心存喜愛,才允許如此公然追劇。使這場原本演給神明觀賞的酬神戲,對大家同樣具備了相當的吸引力。

另外那張同是白天演出的歌仔戲,就沒有那麼幸運,綜觀全場僅有一名觀眾捧場。究其緣由,正是如上所述,大家各自忙著工作去了。但真正關鍵,乃在於這場景拍攝時間,已過了先前那波追劇高潮至少十多年。

遺憾的是,這種二十年前少了觀眾,幾乎只剩神明看戲的冷清場面,一直延續迄今。不提它是老照片,還以為是當下拍攝的。

廟前演出野台戲,通常是祝賀神明生日,或特定人士許願落實而請來戲班向神明答謝的。所以廟裡諸神明依舊高高在上,頂多撇一下嘴角,繼續睜著圓鼓鼓的眼珠子,盯著香爐裡炷香騰升繚繞。祂們從不管戲台下是荒漠或叢林,若是連節慶都少了觀眾掌聲,自有廟公點燃幾串鞭炮替代。

近些年,觀眾先是被電視螢光幕給蒙住眼睛,接著教手機給整盤端走,誰也挪不出餘光瞧東瞧西。倖存的戲班無法維持專業經營,大多變成臨時湊合的社團。

所謂:「做戲仔狂,看戲仔憨。」人類肚腸畢竟得裝米飯,不能只填戲文。

因此──戲就是戲。戲,就是戲。少有特例。不分古今中外,不分白天黑夜,等它自然輪轉吧! 


【星期五的月光曲 台積電文學沙龍102】劇作家之歌
聯副/聯合報
朗誦作家:鍾喬、鍾永豐

主持人:汪俊彥

時間:今晚7:30-9:00

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聯合報副刊、孫運璿紀念館╱共同主辦

地點:孫運璿科技□人文紀念館(台北市重慶南路二段6巷10號)

免費入場,歡迎聆賞!

孫運璿紀念館臉書同步

直播,歡迎上網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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