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總愛開些讓人哭笑不得的玩笑。上星期,我回到母校T大的心理學系,參與一項關於失智高風險族群的語言功能評估研究。這是我兩年來首度重新扮演「學術白老鼠」的角色。然而,四小時的測試結束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和沮喪──那些曾經侃侃而談的故事和數字序列,現在卻在腦海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種明顯的退步讓我發毛,難道是因為照顧失智六年的老公,潛藏在心底的壓力終於開始反噬了嗎?
照顧失智的家人,是一條漫長而艱辛的路,每一天都是一場與記憶的搏鬥。面對老公的病情,我總是努力轉換思維,用輕鬆的態度和正向的語言來面對。每一天,我會讚美他完成的家務事或做正確的事情,雖然這些小小的成就對他而言已是巨大的挑戰。然而,這樣的轉念是否也無形中增加了我的壓力?
三十多年前,他曾經是個電腦天才,甚至發明過無人搬運車。五十幾歲提早退休後,他成為了我的神隊友,協助我進行成人教學。他製作的簡報相當精美,將英文和音樂納入教學更是得心應手,讓課堂充滿樂趣。然而,如今的他卻處處卡關,課堂上經常出現無法預料的狀況:設備故障、電源線遺失、資料消失……這些無厘頭的突發事件總是讓我措手不及。
為了保持他的長期記憶和操作能力,我仍然讓他協助製作簡報,但為了以防萬一,我會另行準備B方案。如果他的聲音檔無法播放,我會親自朗讀內容,並在課後補上錄音給學員們。儘管學員們對他的包容與尊重讓我感到溫暖,但他的恐慌和無措卻常常讓我心中一緊。有時候,我真想輕鬆自若地處理這些狀況,但他卻總是在關鍵時刻製造緊張氛圍。難道他是故意讓我胃絞痛的嗎?我時常告訴自己,如果真的無法應對,我可以隨時退出教學工作,畢竟他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教學對我來說不僅是一份工作,更是與學員們建立情感連結的橋梁。如果不能再教書,我也可以去上其他有趣的課程,繼續學習和成長。教學的老學員們對我們的包容和理解,讓我感到無比感激。二十多年來,他們見證了我們的合作與成長,也見證了我們面對困境時的堅韌。
先生一向是比我更熱愛教學的人,但現在的他卻處處掣肘,甚至像是在「扯後腿」。這讓我忍不住自問:為什麼生活總是充滿悖論?在失智的迷宮中,我們一起前行,雖然有時會迷失方向,但彼此的陪伴讓我們不曾孤單。這條路或許艱難,但也充滿了愛與力量。每當我看到老公偶爾流露出的熟悉笑容,我便知道,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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