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行旅途中,總會遇上預期之外的狀況,這是我覺得登山這項活動讓人印象深刻且樂此不疲的原因之一。
大暑前一天清晨,一行人來到四季部落,往目的地加羅湖出發。登山口之前的路徑是平緩好走的水泥路面,接續夾雜松針的碎石子路,完全無礙於一路上的說說笑笑。此時我天真地以為,這真是一次輕鬆愜意的健行郊遊。
來到登山口,開始沿著巨木錯節的盤根向上攀爬。
此趟上升的海拔高度與行走距離,對登山新手來說應仍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午後,預期中的雨開始落下。穿上雨褲,打起雨傘,雖然有點不便於行走,且增長了夏天的窒悶感。但生活在台灣,任誰不知夏日雨神的脾性?不就是來得急,去得快嘛。沒想到,一路走到距離加羅湖尚有一點一公里處,時間已近傍晚,我們仍脫不了身上的防雨裝備。
甚至,雨勢瞬間變大。
此時,可靠的領隊乙華以堪可與雨神競賽的速度,邊指揮我們搭好帳篷,邊選好充當營柱的樹幹,打繩結,撐起天幕。
回想我在高山遇上雨神來襲的經驗,暴露感最強烈的是在前往南湖的五岩峰上,細雨糾纏不停,一邊攀爬一邊拉著上衣袖口,往臉上擦去的,有雨水、汗水還有鼻水。恐懼感最強烈的是在前往雪山主峰的黑森林邊境,冬將軍搧起的風雨,快速將人推入牙關打顫之境。無奈感最強烈的是大霸回程,走到忘記陽光為何物,走到登山鞋成為蓄水池。
曾經,我對山之太陽神充滿怨念;久久登山一次的我要得到祂的眷顧,為何會這麼難?
在狂瀉大雨中,依舊能淡定看著陸路成了溪徑之時,突然間,我知道了答案。鑽進天幕底下的帳篷內,吃著乙華為我們快速弄出的輕食熱飲,看著我們帳篷前方逐漸匯聚成淺淺溪流,我們笑說洗手洗碗都不用走遠了。當流速變緩、水位微升,我們用登山杖疏浚落葉沙土,疊砌石塊將登山鞋墊高。當能做的都做了,我們想到不妨以歌娛神吧。十多年前在加羅湖畔露營,夜深時隔壁營帳裡還傳來〈感恩的心〉的歌聲引來我心內碎念,此時此刻,輪到我們來唱了。
隔日,全員平安完成了行程。
在回程的最後一哩路,我稍稍加快腳步,與隊友拉開了距離。我的視界裡只有無止境的純林、單音階的蟲鳴,以及腳下的一條路。我肩上的負重沒有卸下,腿肌堆積的乳酸還沒有散去,腳步卻像是乘風而起的羽毛。我覺得我快要飛起來了。
在那一刻,我覺得我是一隻山羌,掙脫了所有文明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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