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是我真心愛上的選擇
有一位剛進大學的學生問我,為什麼六十歲還要上台跳舞?表演真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嗎?我微笑地回答他:「當你真心愛上一種選擇,你會全然付出並享受其中,無關乎成敗。舞蹈和表演,對我來說就是這種選擇。」
我在外公早晚的誦經聲中度過童年,那些宗教音樂無形中給予我穩定的心性,也讓體內那些跳動的不定因子,有了更活躍的空間去馳聘。當時的生活環境,容易接觸到廟中的警世善語和一張張虔誠祈求的臉孔,而廟會的歌仔戲和布袋戲,讓我開始學習閱讀人的表情和表達,我的玩耍、嬉鬧和扮相,便是透過這些記憶累積並呈現。
在隱約的表演中養成,漸漸醒悟到最令我快樂的事便是表演。於是我進入體操的世界,進而跳入舞蹈藝術的領域,自加入雲門舞集近二十年、全世界幾百場演出,到自行創立風之舞形舞團、任教職與學生共創表演……一路充滿困難和挑戰,但也感受到一種幸福。
每五年的獨舞,檢閱不同階段的自我
對中年之後的舞者來說,舞蹈就像一場身心靈提升之旅。四十歲那年,我知道自己必須重新出發,給自我的挑戰便是獨自在舞台上跳整場演出。「吳義芳獨舞」就這麼展開,這是一次檢閱和整理,用舞蹈書寫生命記憶和心情故事。我在《大悲咒》的詠唱下演繹鬼神和人的不同處境,試圖用這些舞,找出另一個爆裂的出口和較為清新自在的開始。也決定終身要每五年舉辦一次「獨舞計畫」,不管身體的美醜、不怕身軀的凋零,以舞蹈紀錄一個專業舞者的生命刻痕。
五年後第二場的「45獨舞」,指向如何丟掉過往身體習慣使用的語彙,不再背負所謂東方與西方、現代與傳統等容易混淆不清而盲從的觀念和理論追求。回到單純的生命母體,用最底層的聲音和身體的感覺來表現生命的風華。過程中,我體悟到要讓自身「歸零」,還真的很難。所有經驗會不斷前來提醒、告誡,不同的掙扎和不同程度的無奈也頻頻觸動內心,挑起、搔弄那些急躁與不耐。
而自我爬梳,難免會有些不願面對或關照不到之處,「50獨舞」便邀請香港的舞蹈家友人相助。當時他問我,「50獨舞」想展示「吳義芳」的什麼?我的回答是「自我超越」,讓自己有機會再進入另一個循環的開始。雖然未來的身體會產生變數,必然走向老壞,但新的狀況會撐起另一波生命故事。我再次面對軀體的虛弱和豐厚,在生命被梳理和解構的同時,多了好多清澈靈魂的出口。
「55獨舞」則來到身心靈的時空隧道,過去與未來,當下與想像,角色扮演與性別認證,我想像未來世界的身體觀,幻化為生化人,情境混沌中交疊或多層次併置。我思考著自己是誰?感受到當下的虛無與存在,再次豐富了身體的宇宙觀。
今年來到「60獨舞」的新階段,加倍感受到數十年累積的技巧,在表演中得到了完美的展現和回饋,來自長年的堅持和對表演藝術的深刻理解。這樣的轉變並非單純的年齡增長,也是對生命、對表演的新詮釋,在強度與自在中找到平衡,是對當下身體力量和能量的重新認識。
讓舞動肢體,成為探索內外的開始
這些年,我也從指導熟齡學員活動肢體中有諸多感悟,從中年、壯年再到熟年,每個年齡階段的舞蹈者都承載不同的經驗和智慧。對於熟齡學員來說,活動肢體最重要的是找到適合自己的節奏和方式,並在過程中找到身心的平衡。透過適當的舞蹈技巧和訓練方法,熟齡學員得以透過舞蹈活動來重新認識自己的身體。
從40獨舞到60獨舞的轉變,是五段充滿智慧和體悟的旅程。跳舞的身體不僅帶給舞者自我反省和思考,更對那些追隨舞者腳步的熟齡學員提供了指導和啟示。這種以舞蹈為媒介的身心靈體驗,將在每個人的生命旅程中留下深刻烙印。通過跳舞與表演,我們得以更好地探索內在與外部世界的關係,體驗生命的豐富多彩,用充滿智慧的身體語言帶給自己和他人更多力量和啟示。
●作者簡介:吳義芳,1963年生,曾為「雲門舞集」重要舞者,現為「風之舞形」舞團創辦人暨藝術總監、國立臺灣師範大學表演藝術研究所專任教授兼所長暨學程主任。
●與他們一起舞動肢體:【舞動樂5-1】廖玉蕙〈最潮的阿嬤〉
【舞動樂5-3】鄭傑文〈這一刻真美〉(0108上線)
【舞動樂5-4】白 樵〈我的肢體劇場認同〉(0109上線)
【舞動樂5-5】俞孟君〈一位成人芭蕾老師的教學隨筆〉(0110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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