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29日 星期二

曾永義/我以台大中文系為第一志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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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薈萃 曾永義/我以台大中文系為第一志願
幾米/空氣朋友
【慢慢讀,詩】向明/即使
【搗語聲】李進文/詩樣子

  人文薈萃

曾永義/我以台大中文系為第一志願
曾永義/聯合報
民國四十六年七月至四十八年六月,我就讀台南一中高中部,全年級才五班;同學幾乎都以考上醫科和理工學系為目標。我們那一屆,直到高三下學期,大專聯考才決定分甲乙丙丁四組舉行,甲組為理工,乙組藝文,丙組醫農,丁組法商;所以直到高三下,才分組上課。我的成績,以國文、歷史最好,都名列前茅;理化也不錯,物理還考過第一。數學因為不擅於「算計」,列中等;英文則沒好字典,又懶於查單字,最差。

我家住台南縣六甲鄉,鄰近烏山頭珊瑚潭,風景極為秀異,使我從小就喜歡山水,寒暑假每呼朋引伴,或競逐竹筏,或垂釣於山坳水濱。

可是這美麗的家鄉,對我到台南上學,卻頗為辛苦。每日凌晨五時,母親即生起灶火,為我做早餐和中午便當;然後我擠上破舊而龜速的公車,到林鳳營台鐵車站;塞進「摩肩接踵、間不容髮,汗流浹背,沒有座位,沒有靠把;原是用來運牛運馬」的車廂。而拖這車廂的蒸氣火車頭,時刻表一小時,總要晚半小時以上才到得了台南。一下車,我就連奔帶跑的往學校操場趕,趕到時,不是升旗典禮即將結束,就是教官已在台上訓話。而一進教室,就開始打瞌睡。

我們以姓氏分班,所以我和下營鄉的曾金波最為親近。下午四點鐘一放學,兩人就快步趕搭火車,金波用他的書包常能搶攻兩個座位,使我們能在台南開出的班車上舒坦些;但輾轉折騰,回到家,也要近七點鐘,母親的晚餐已備好,飽食之後,睏意上湧,就一覺到天明。因此我讀書和複習功課,只有星期例假。

到了大專聯考填志願的關鍵時刻,由於父母親只是升斗小民,樂天安命,既不指導我,更不管束我,任我自取前途。我心想:大學的歲月,應當要自在舒服,下定決心,只要沒有英文的科系就優先選擇。結果中文系英文牽涉最少,便毅然決然的以台大中文系為第一志願。我很親近的國文老師說:「你為什麼要步我這樣的後塵!」數學老師說:「我看你們讀文科的,眼睛都像死魚,須知寫文章是吃不飽飯的!」也聽到左鄰右舍對家父說:「你們家永義是不是將來要在六甲國中教國文!」也有人對我說:「在大學還念什麼國文,國文查查字典就可以了。」

沒想聯考放榜後,我高居報紙榜單最右上角首位,也就是台灣大學中國文學系第一名,真是「名顯天下」。「不知情」的親友自然來恭賀一番,鄉下的記者也煞有介事的把我的大頭照登上小專欄。台大新生報到註冊時,系主任臺靜農先生一襲長袍,俊逸瀟灑,含笑問我:「考幾分?」我說:「405。」還對我點了點頭,因為320是台大中文系的錄取分數,而我是唯一以第一志願考取的人。

我們班上有本地生三十二人,僑生也有三十幾名,班級不算小,我以「系狀元」被選為「班代表」,較有機會「活躍」,後來也當上《台大新聞》總編輯。《台大新聞》每周出報一大張,工作量頗重,旗下記者、編輯不少,女同學也多,希望我偶爾舉辦在那時大學生活裡最時髦的「舞會」輕鬆一下。只是每次我都坐冷板凳當觀眾,一些不相信我「足下麻木」的女生,拉上我熱心「教導」,結果不久就被甩出場外。還記得我當上台大中文系教授以後,推動傳統和鄉土藝術文化,有次陪文建會主委陳奇祿先生去參加屏東卑南族篝火晚會,族人圍繞篝火踏謠歌舞,陳主委和我都被美麗的卑南少女手挽著手,足蹴節奏的擺動在土風舞的旋律裡。沒想轉不到兩圈,身邊的少女卻對我說:「你幹嘛喜歡唱反調,人家抬左腳你就抬右腳;人家往前舉你卻往後揚。不行,不行。」我只好黯然下場。我這輩子所以如此一再「唐突美人」,只因為我天生沒有節奏感,那還能使出什麼「肢體語言」手舞足蹈呢!

很幸運的是我們中文系大師雲集,隨國民政府遷台的鴻儒碩彥都在此令人仰望。他們各懷絕學,譬如董作賓甲骨學、董同龢聲韻語言學、屈萬里經學、臺靜農文學史和書法、鄭騫韻文學、王叔岷子學、孔德成禮學,莫不領袖群倫,而人格更皆嶔崎磊落,蔽蔭廣遠。

民國四十八年九月我進入台大中文系,六十年六月獲得教育部國家文學博士,其間大學畢業,在馬祖服預官役擔任排長一年,計肄業於台大十年。留校任教後,曾赴美國哈佛、密西根、史丹佛大學、荷蘭萊頓大學為訪問學人,德國魯爾大學、香港大學為客座教授;縱使民國九十三年退休轉任世新大學講座教授,並跨越海峽,遊走五十餘所大學,被北京大學、中國戲曲學院、外國語大學、山東大學、黑龍江大學、河南大學、河南師範大學、武漢大學、烏魯木齊大學、廈門大學、福建師範大學、廣州中山大學等一、二十所高校聘為所謂「客席教授」;但我一直在台大教學,直到現在,為此還被賜以「名譽教授」、「傑出校友」和「特聘研究講座」,前後已歷六十年。

回首六十年來,雖歲月匆匆,往事如煙;但溫馨滿懷,時時浮上心頭的是我受親炙的師長,他們的謦欬聲聞,宛然就在眼前:

記得張師清徽(敬)在第九研究室裡,逐字逐句的教我解讀《長生殿》,帶我參加水磨崑曲會,領我到劇院觀賞演出,打下我戲曲研究的基礎。

鄭師因百(騫)是我學術和為人處事導師。我曾讀王季烈的書,好些看法和這位名家相左,老師便拿出他的讀書筆記給我看,我不禁笑逐顏開,因為老師對王氏也深不以為然,使我增強了不少學術信心。老師推薦我的博士論文《明雜劇概論》在國立編譯館出版,可以獲得新台幣四萬元稿費,當時我副教授薦任二級的薪水才三千數百元。我覺得有點不妥,找老師商量。我說:「這麼優厚的稿費,萬一其他大學的博士生也比照辦理,豈不給熊館長添許多麻煩。」師母說:「你正需要錢的時候,何況名正言順,別想那麼多。」可是我告辭後不久,老師卻緊急的在尋找我,那個時代電話不普及,好不容易,我又到老師家。老師說:「永義!你的顧慮是對的!」我於是趕緊撤回論文,並向熊館長致謝和說明顧慮之意!熊館長說:「年輕人,多謝為我考慮周詳。」

而老師令我感到最得意的是:老師自芝加哥大學講學歸來,一年間藝文印書館為老師出版、由我校對的《北曲新譜》已經出書,老師審閱後,對我說:「沒發現一個字、一個符號錯誤!」我真是「受寵若驚」,因我生性大而化之,而居然能夠如此!

孔師達生(德成)是孔子七十七代嫡裔奉祀官,他和台師伯簡(靜農)成立「儀禮復原實驗小組」,由研究生分題研究,成果出書並拍成電影。臺老師為主持人,孔老師為指導教授。孔老師以我為官府小祕書,並任為小組助理,同學戲稱我「大總管」。我們包括寒暑假,每周上課研討一次,師生關係密切;也果然由中華書局出版一套《儀禮復原研究叢刊》(註一),和一部由莊靈攝製,由我們同學演出的《士婚禮》影片,那是世界首部「經學電影」。我們上課時,在學術上一有得意處就會聚餐。酒席間,孔老師說今道古,掌故最多;更喜歡拿臺老師開玩笑,臺老師看似不動聲色,但每一出語,稍作回撥,無不令我們忍俊不禁的爆笑開來。

有次我陪孔老師在第五研究室,我說:「老師您對經書怎麼能夠倒背如流?您下令要我們背的,我們都苦不堪言。」老師笑著說:「我是被我的老師打出來的!你們就是少打!」我說:「誰敢斗膽打小聖人!」老師說:「什麼聖人不聖人,照打不誤。」老師停頓了一下說:「永義啊!治學首重打下堅實基礎,我研究禮學,其他經書能不兼通嗎?次重聯類相及、羽翼豐厚,所以金石文字、古器物、考古學、民俗學也得涉獵啊!以此做研究,才能成就真知實學。」孔老師一席話影響了我一輩子的治學態度。

屈師翼鵬(萬里)為中央研究院院士,擔任史語所所長。於民國六十二年命我整理傅斯年圖書館所藏俗文學資料。我建議先行對這「龐然大物」分類編目,好使萬餘種糾結散亂的篇章,各就統緒、歸其類別,學者才能便於運用;又建議台北、南港交通不便,為省往返費時,宜將資料移置台大中文系研究室,以利作業。老師都答應。像這樣把研究院原始資料搬出院外,並委任外人切割拆線整理的,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於是成立「俗文學資料分類編目小組」,成員有副教授、講師、博碩士生六人。屈老師為我們申請美國哈佛燕京社兩年經費,我們努力了四年才完成。

在整理期間,以其資料之珍貴性略如敦煌遺書,因為那是民初劉半農(復)、李家瑞師生費心費力從全國各地經十數年徵集和蒐集來的;所以常有學者、出版社來探詢觀覽。我一向認為「學術為天下公器」,何況學術資料哪能私下據為己有,所以對來訪者無不熱誠接待,還敦促聯經出版公司,在我們整理好之後,趕緊申請出版,「昭告學界」,以杜絕大陸訛傳此批資料,已在國民黨南遷途中,隨輪船沉沒海裡或江裡的謠言。沒想,某天屈老師當面對我說:「永義!有人說聯經每月付你四萬元,要你幫他們出版這批資料。」那真是青天霹靂,我直覺的反應是:「老師啊!我是您的學生,您的學生怎會幹這樣的事!」老師撫著我的肩膀,說:「是的!是的!我的學生當然不會!」

而當我把整理成果在《聯副》連載發表時,老師已因肺癌入住台大醫院,我正要赴哈佛大學,向老師辭行,老師還指著《聯副》向我嘉許一番。

老師喜歡喝幾杯高粱,常把餘酒擺在第五研究室的書櫃裡。有次他在書櫃裡摸摸索索,我說:「老師您找什麼?」他說:「我明明放在這裡,怎的不見了。」我說:「是不是那半瓶高粱?早被景明、啟方和我蒸發掉了。」老師聽了呵呵地說:「蒸發得好,蒸發得好!」又有一次,老師酒興高,喝的是紹興酒,要和我們一一乾杯,還仔細檢查是否有人以茶冒充。輪到我時,我雙手把酒杯奉上老師面前,說:「老師!您看看嘛!有誰敢造假!」老師不疑有他,很快的和我對乾。第二天,我向老師自首,我喝的是茶不是酒。老師含笑說:「真大膽!」我說:「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嘛!」

寫到這裡,往日情懷紛至沓來、奔騰洶湧,只是紙短情長,豈能一一承載。而從進入台大中文系不久,我心中就有個願望:立志要像蜜蜂一樣,在這學術百花園裡,汲取每一甜美亮麗的花朵,好釀成自家之蜜。我知道我終於不能夠,緣故是力不從心,才無以符德。但台大中文系畢竟把我造就成一個純粹的讀書人;而今我雖年登耄耋,仍繼承師長們的衣缽,樂此不疲的「木鐸行吟,春風化雨。」指導博碩士研究生已一百七十有餘,開枝散葉,於海內外各大學立身的也不少。更認為「人棄我取」,可以無爭;「人間愉快」,可以不白活。還創立「酒党」(註二),力行「尚人不尚黑」;身居「党魁」,倡導「四酒主義」、「五拳憲法」、「飲酒八要」、「酒品中正」、「杯中有物皆是酒」。來往兩岸,交流列國,真個「塞北江南酒,飄洋過海詩。」無愧無憾,笑傲江湖。

註一:臺靜農召集、孔德成指導著作:《儀禮復原研究叢刊》(台北:台灣中華書局,2017年據1971年初版復刻重製再版),全6冊,1850頁。

註二:酒党之「党」,不可寫作「黨」。因為「党」離形為「尚ㄦ」,「ㄦ是人的古體」;「黨」離形而為「尚黑」;所以「酒党」宗旨是:「講究人品人格人性人情人趣人味,鄙棄黑心黑手黑道黑幕黑金黑權。」


幾米/空氣朋友
幾米/聯合報
圖/幾米

【慢慢讀,詩】向明/即使
向明/聯合報
即使超薄成為

一疊潔白體面的面紙

擦來抹去也是別人的胭脂


這仗沒人想打

卻又勢必非開打不可

如硬來砲灰則非你我莫屬


如果從來就不正經

即使抄經恆河沙數萬遍

最後不免仍是自縛自綑


【搗語聲】李進文/詩樣子
李進文/聯合報
如果還有一些詩也到凌晨了。雞嗓子被旭日斷句,狗吠人生,雞犬相聞於字行間,很驢的早安,說得笨而壯。如果還有一些詩也是壞的,這樣好了我們去黎明那裡訴苦、再去苦那裡升火熬一鍋麥芽糖,等它像心一樣變冷變硬、變理性;然而只要有心,就還好、會軟的!慢慢嘗慢慢甜,夕陽就是麥芽糖化開的。詩學,到頭來也不過就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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