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後,東北季風吹起秋冬序幕,也吹起海面上濃厚鹽分,直襲澎湖這座島嶼,遠看像極了硝煙瀰漫;灰濛濛天空是入冬後的代表色,霧霾般的海水味充斥鼻腔,這是最熟悉的冬日氣息,也是名為鹹水煙的澎湖限定。怎麼一下就書老枯黃,看起來歷經滄桑
以前在台北生活時,偶爾走進書店看書、買書、聽講座的習慣,回到澎湖之後突然變得稀少。這跟自己默默開了一間茶館,當起了所謂的創業者或多或少有點關係,總是忙著店裡的事務與向外的宣傳。但,忙歸忙,內心卻一直有種很難被填滿的空缺感,想念在書店裡才嗅得到的新書味與二手書的舊書香,也想念在尋書過程裡,找到一點點認同或臭味相投。
開了一間茶館之後,我開始思考這些事情,而開書店的想法也就此擱在心中,陳放了兩年又七個月,最終決定把書店寄生在茶館裡,成了一個空間兩個世界。雖然是藏書量僅有五百餘本的寄生型書店,但其中最真實的聲音,是滿足想瘋狂看書、購書的慾望,也滿足自己用第三人稱在店裡與書對話的想像。
在澎湖開書店,真的很不浪漫。儘管整個台灣都會面臨亞熱帶氣候潮濕的問題,書本要在這樣的大環境裡生存本來就不容易,但澎湖的水氣實在驚人,隨時能擰出水的夏天有恐怖的南風天,冬季有凶狠暴橫的鹹水煙,擺在櫃上的書隨著空氣水分起變化,紙張泛黃的速度遠超過其他地方。新書擺著特別容易「書老枯黃」,看上去歷經滄桑,好難對客人說這本其實剛進不久,畢竟它跟一旁的二手書都快長得一樣了。
這是開書店前半年遇到的最實際難題,我不得不選擇向北極熊說抱歉,因為得拉長冷氣運作時間,再加上店內除濕機雙效合一,方能改善情況。而這些嬌滴滴的書本存放在乾燥清爽的環境裡,終得以安存,身為說書人的我,此時也才像個安了心的爹娘……只是,安下的心總在收到電費帳單時碎成一片片。
最常被問的,永遠是「為什麼想開書店」
在經營書店前,我曾與朋友們分享未來規畫,大家最擔心的,不外乎「澎湖這邊真的會有人來買書嗎」。這時候便很慶幸自己有一群怕我賺不到錢、最後露宿街頭的客人朋友們,能被他們這樣放在心上,理當屬於非物質資產了。
書店連結許多資訊,甚至是一方另類交流場域,我心底有種自以為是的使命感,不想因為身在澎湖就甘願讓文化乾涸,期許這間書店能縮短台灣海峽的距離,減少某種層面的匱乏。
來植隱冊室的人們,無論是購書或報名講座,往往給予正面回應。姑且不論是不是深怕我們倒閉,投入在書中跟講座裡的神情是騙不了人的。而這間小小的寄生書店,在空間不變的前提下,竟也保持了每月進兩到三次書籍的頻率;活水持續灌注冊室,彷彿書本成了土壤,書店文化正逐漸發芽成形,承襲了澎湖最早獨立書店「安書宅」與離島中的離島書店「鶵鳥藝文空間」某些基因。此外,島上藝術氣息濃厚的「風向空間」書店,也給予我們許多幫助。
如今,當客人詢問:「為什麼想開書店?」我們會反問:「為什麼不呢?」即使大多人已經習慣網路購書,依然有不少書店客人告訴我們,在植隱冊室出現之前,他們僅能透過網路買書,唯有到了台灣本島,才有機會到獨立書店與店老闆聊聊書,並在欣喜之餘,以購書證明有多麼喜愛書店的存在。
在鹹水煙裡說故事,不免要擦掉身上的鹽分、心裡偶爾的淚水,有開心也有難過,故事不單單只有茶館內的人事物,偶爾看見拿著提燈挑選書本的畫面,或倚靠在櫃台詢問手上這本書中內容的人,都是被鹽水灌溉成長的不可思議,這就是在澎湖獨立書店的一隅。
■作者簡介:
植隱冊室草老闆,黃士恩,常被說是假澎湖人,也是不諳水性但靠著兩本書學會游泳的人,生在海島卻又不愛吃魚的人,連店名都取得很不澎湖的人。半路出家走上不務正業的茶館老闆,開了茶館兩年後又想太開而開了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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