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8日 星期一

【重逢懷特】張讓/知了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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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09 第6981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人文薈萃 【重逢懷特】張讓/知了知多少
【慢慢讀,詩】楊小濱/夜色裡的石虎
【剪影】薛好薰/長椅

  人文薈萃

【重逢懷特】張讓/知了知多少
張讓/聯合報
知了知多少——重逢懷特。(圖/吳孟芸)
將近一個月裡,

每天沉浸《懷特在〈紐約客〉》,隨他進城下鄉。

沿途未必總是雲淡風輕,遇見一場緬因或紐約的風雪也無傷。

在他的世界裡,晴陽固然可喜,陰雨也不必哀嘆。

且看總在水面樹幹上曬太陽的烏龜:

「儘管沒有知識,牠們知道怎麼生活。」……

所有我想在書中表達的,是我愛這世界。 □——懷特

0

總有一堆新書來不及看,也總流連書架前尋訪生疏的老友。

就是這樣在書架上發現《懷特在〈紐約客〉》,隨手翻翻似大有趣味,於是每天看一點,越看越投入。一向愛懷特散文,可是這本二手書當年覺得乏味看不下,在書架上罰站積灰多少年,這時節卻覺處處驚喜深深共鳴。不禁自問:什麼變了?

無疑,太多太多。外在憂患(種種天災人禍瘟疫大流行)加上年歲心境,在在感染這艱難的一年。教我們看事看人眼光要放大拉長,不但要看得廣闊,而且要看得深遠。在這望遠兼顯微的雙重透鏡下,一切大為改觀。所以是,眼光變了。

這書收了懷特在《紐約客》周刊四十九年間(1927-1976)寫的眾多隨筆和短評,身後經家人收編而成。如書背所說:「從知了到克魯斯挈夫,從梭羅到連字符號,從學術自由到口紅,從紐約收垃圾工人到麻雀,從緬因州到太空時代,從憲法到哈洛.羅斯甚至到一般感冒」,信手拈來而無所不包。不管是談季節鳥獸文學科學,還是點評時事歷史,在在充滿了典型懷特的散漫風趣,可以淺嘗,也適合細品。

1

頭一篇〈生命〉短如散文詩,通過蟬鳴寫一隻知了的一天,大意是:

「一個炎熱早晨,一隻知了唱:『熱。』到了十一點又高唱:『愛。』到了下午因為熱情疲累了又唱:『死。』晚餐後他將熱、愛和死織成最後一句詩,用不再響亮的歌聲壯烈唱:『生。』」

在台灣鄉下長大的人都熟悉蟬鳴,我直到住在紐澤西時才經驗到蟬聲大噪,彷彿無數機關槍不絕掃射,震耳欲狂。知道蟬七年出土,交尾大事辦完便死,卻沒想到牠們在說什麼。懷特點出了那生死悲喜劇,正如他在童書名著《夏洛特的網》裡,藉蜘蛛夏洛特的深情和機智,表現了生死必然的悲壯動人。

2

有四篇寫梭羅,篇篇不同而各有精采。

第一篇〈個人主義者〉我幾乎一口吞下,或者該說幾乎是口鼻兼用吸進去的。

懷特深愛梭羅,書架上總有一冊《湖濱散記》口袋本,隨手可及,看到幾乎破爛。因為他相信:「每個人一生只看一本書,我的是這本。不是我見過的書裡最好的,但對我來說是最順手的。我總帶一冊在身邊,像有人帶手帕一樣——以備腸胃不適或傷心絕望時用。」看到這裡不禁搜索腦袋尋找我的「那一本書」,發現雖然有些書一讀再讀,可是似乎沒那樣一本絕無僅有的「生平至愛」,而是古今中外皆有散布在書架各層——我缺一不可的「大家庭」。幸好我也愛《湖濱》,梭羅正是我「大家庭」的一員。每當覺得委靡發霉便抽出《湖濱》讓自以為是的他罵一罵,覺得這人傲慢得可愛,像個壞脾氣的好兄弟。

且說這篇〈個人主義者〉,區區一頁半便抓住了梭羅神采,輕巧一篇勝過大部頭傳記。因為實在喜歡(起碼看了五遍),我把整篇譯成中文玩玩,看能否捕捉懷特風味(不容易)。且引幾個佳句:

「對許多飢餓讀者來說,《湖濱》一下吃完太難消受,句句都像醃鹹魚醬,既鹹又膩,搞得人反胃丟下了。」

「大多時候他什麼都不想干預——只想觀察和感受。『是什麼妖魔纏心讓我行為這麼良好?』他寫——這句是百分之百的醃鹹魚。他死時發出了我們聽過最虔誠的宗教思想。他們問他是不是和上帝和解了,答:『我不知道我們吵架了。』」

最長一篇〈湖濱訪客〉,寫他奉參議員麥卡錫之命陪訪華登湖。沿湖懷特必須不時抽出口袋本《湖濱》朗讀片段,以便麥卡錫從中挖掘梭羅可疑之處(如共產思想或反美心態),尋求嫁罪指控的把柄。從頭到尾荒誕可笑,麥卡錫狂妄霸道不說,還老叫比他長十歲的懷特「年輕人」。

可惜即使援引片段都太長,不如說說當時歷史。

1950年代麥卡錫宣揚反共思想搧動赤色恐懼,羅織罪名迫害知識分子和藝術家等,毀了許多人。懷特這篇寫於1953年,麥卡錫正大權在握有恃無恐,他那時的言論和當今美國極右分子的口號一式一樣,似乎美國政治只不斷原地兜圈子,唯恐一不小心趕上先進歐洲國家的福利社會理想,美國就玷汙不「純」了。

3

〈憲法〉這篇,對我別具吸引,因我大學念法律,最後卻走上咬文嚼字的路子。

起草《獨立宣言》的傑佛遜曾在信中說「除非憲法應合時代需要經常修改,不然形同廢紙」,懷特以那封信開場立即跳到當代:「對憲法的無上尊崇今年又升到了新高。」有趣的是:「《憲法》不但不是件神聖文獻,甚至不合文法。」問題在 :「我們,美國聯邦人民,為了組成一個更完美的聯邦……」這句,對好些文法家刺眼已極。「因為完美沒有程度可言。一個細心點的作者草擬文獻時大約會簡單寫『為了組成一個完美聯邦』——這是個我們立國長老不敢預測的東西,即使僅僅是為了合乎文法。」

美國憲法充滿了過時的破洞,因此後來需要添加修正條款。因為是法律基石,地位崇高有如神諭,輕易不可動搖。然而憲法像任何法律條文,運用上都需要經過解讀,正是在解讀這關上會出現歧義,有的人因應情況做擴張解釋,有的人相反做限縮解釋,有的人則把憲法當作化石全看字面理解。大學時我最喜歡憲法那堂課,因為它告訴我們法律背後道德和哲學的源頭,教我們社會通過法律究竟在保護什麼,而白紙黑字分明的條款卻能有眾多解釋讓我大為驚奇:「銘金勒石的東西不是黑白分明嗎?」

懷特在這裡經由一個用字瑕疵,淡淡諷刺把憲法當《聖經》膜拜的人,也順便把一絲不苟的文法家消遣了一下。寫於1936年,這時看來毫不過時。美國正如立國長老擔憂的,不但遠非完美,簡直不及格了。

4

本來看這本書,為的是那些速寫鄉間情調的部分,以便暫時避世小憩一番。忘了懷特能點石成金,在他筆下無事不新奇可喜,彷彿透過孩童之眼。在〈科技進步〉裡嘲諷科技帶來的「進步」,不是因為他保守過時反科技,而是看見背後隱藏的高昂代價,不能不質疑所謂進步的真義。

科技和進步間的關係是個老問題,自古有之。新是否就代表進步?而進步是否就一定比較好?「倉頡造字,天雨粟,鬼夜哭」的傳說,顯示了前人對新事物本能的不安。後世更不斷發現,科技越發達,投下的陰影也越大。

擅於創造異世界的美國小說家娥蘇拉.勒瑰恩說:「我不主張進步。我認為進步這觀念有問題,通常是有害的錯誤。我有興趣的是變化,這和進步完全不同。」她常在奇幻小說裡並置不同型態的社會,激發讀者探索同與異、我者與他者的意義。

其實,科技和破壞是一起來的,科技加速破壞也加速,後果累積到了今天,我們恐懼的不再是局部暫時的破壞,而是無可挽回的物種滅絕和人類最終的自我毀滅。

因為文字氛圍(沒有電腦、手機、網路、太陽板等),懷特時代乍看久遠,其實才不過五十年前。那時人類已歷經兩次世界大戰,兩顆投在日本的原子彈,彷彿一次又一次演練浩劫末日,之後冷戰越戰和全球不絕的零星戰事以及「瀕臨毀滅邊緣」的各種危機,太多不可想見的恐怖和等在前面的威脅,無疑他已深切感到,難怪字裡行間暗藏隱憂。不同在他能輕描淡寫,不大喊「狼來了!」,而帶笑嘲諷旋轉門、照X光和股票市場等,可是我們很清楚他在說什麼。

5

懷特散文可說承襲了英國十八世紀散文機智詼諧的傳統,又帶了美國的平民風味,不賣弄不尖酸,樸質淡雅而清新生動。我愛他的潤澤,也愛他時而的譏刺。這時忽然想到,他的平實含蓄與梭羅的剛硬辛辣正好成鮮明對比,各有可愛。

有兩篇談幽默,在文學與漫畫並重的《紐約客》再恰當不過。

〈幽默的矛盾〉提到大多美國人都自認具幽默感:「美國充滿了滑稽漫畫和喜劇演員。」矛盾的是美國人又輕視幽默,懷疑任何受幽默「汙染」的事物:「幽默沒有地位,除非觸犯者死了。」

〈和幽默談情〉出於一封讀者投書,送來法國經濟學家兼哲學家普魯東的〈幽默頌〉,如:

「一個愛笑的人比一個祈禱的隱士或爭辯的哲學家更接近理智和自由一千倍。」

「幽默——真正的自由!——是你引導我……免於科學的自以為是,免於對激烈改革者的讚揚,免於對這廣大宇宙的恐懼,免於自得自滿。」

拙劣的笑話滿街都是,高明的幽默難求。幽默感需要天分,也需要智慧。真正好的幽默讓人耳目一新,立時聰明了許多倍。普魯東的歌頌熱烈響亮,有趣的是把幽默和自由擺在一起,或許帶了戲謔意味。

懷特需要散心時,就到緬因家附近的湖上泛舟,對他那是真自由。

6

懷特最引人處,在他兼具孩童的天真與詩人的透徹,讓人會心微笑。

〈祖父鐘〉從一首歌詞說祖父死後祖父鐘也就遽而停擺,談到他家一百六十年的老祖父鐘,一次他們取下鐘錘,老鐘並不立即氣絕停擺,而「基於慣性,或性格,或兩者都有,加上任何東西,不管有生無生,都不願放棄生命的本能」,又跑了十分鐘才停。多年來那鐘始終運行無礙,準確報時。

〈滾動草〉寫一次他在紐約街頭看見大風催趕滾動草飛速衝來,細看原來是人家丟棄的聖誕樹,頓悟:「紐約似乎能複製任何自然景象,如果心情好的話。」

7

最後一章多是簡短悼文。即使談的是死亡,仍不減詼諧與深情。

首篇〈末日〉語調輕快,寫英國科幻作家威爾斯在最後一篇散文裡宣稱:「所有我們以為是生命的東西已快到盡頭,就在指尖了。」懷特嘲弄他之所以這樣說,也許感到自己大限已到。因為對作家來說,兩者有時不可分:「每次有個作家死了世界也就跟著死了。」他希望這次威爾斯錯了,無論如何人難以預測。「星期一,人可能以為在劫難逃瀕臨瘋狂,到星期二你卻發現他開了家『末日酒吧兼烤肉館』準備好再來一千年的怪異驚悚。」

這篇寫於1945年,用來描述現在恰恰好。我們曾收到鎮上一家館子廣告,在加州上下新冠19仍如火如荼當頭,邀我們參加「後」新冠病毒慶祝。後來在收音機上聽說,紐約市有家館子特別發明了一道甜點,做成新冠病毒模樣以資招徠。在大瘟疫的波濤上衝浪,人類創意果然難以預測。


【慢慢讀,詩】楊小濱/夜色裡的石虎
楊小濱/聯合報
午夜,石虎爬上鐘錶商的床。

牠把末日的時針撥回昨天。

沿途,牠不搭理流浪狗,

也沒瞥一眼板臉的月亮。


一隻石虎絕望,正回到

無人的花園。牠的腳步

有露水滴答的回聲。


牠沿著徹夜的暗香

把花瓣重新合攏。

一瞬間,斑紋劃開了未來:

自由的憂鬱,何等新鮮!


對於路人,牠無非是

稍大一些的野貓。只有牠自己

記得祖先是劍齒虎……


●報載:石虎跑了!台北市立動物園證實「牠挖洞鑽出去」。


【剪影】薛好薰/長椅
薛好薰/聯合報
長椅。(圖/薛好薰提供)
冬日午後,在長椅呆坐著。一女子牽著小法國鬥牛犬,請我幫忙拍照。之後便到不遠處,玩著丟球與撿拾遊戲。

空氣中本來應該洋溢興奮的吠叫和呼喚,卻不知怎地,所有聲音像被冬陽曬化了,融成一片或濃或淡的金綠,鋪灑在地上,流瀉在樹與樹之間。

落羽松頂著赭橙的羽葉,而跌落在草皮上的影子以極緩慢的速度挪移,似乎企圖浸染這份絢麗,可始終趕不上,暉彩卻一點點地滲入土般,漸漸褪去。

我和一張公園椅子共享了一段狀似熱鬧又摻點清寂的時刻。

恆常的日昇月落,落羽松變黃、變禿枯,荏苒冬春,又再新綠。我猜想長椅或許看了、聽了不少關於光亮與陰暗、追求與失落。於是當它靜靜地據守在一處,也彷彿擁有某種磁力,吸引更多的故事經過或入座。比如,牽狗的女子、獨坐的人。

在日影將盡前起身,離開前回頭拍下孤獨的椅背。

留下一個故事。

(本欄歡迎投稿,文長以300字為度,附照片一幀,稿寄:lianfu@udngroup.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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