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的一大部分是很靈魂的
應該這麼說,要剖析漫畫創作者的祕密,得從外在與內心兩面下手。工作與生活,屬於外在,容易捕捉,容易解說,如同我們幼年捕捉昆蟲觀察,或是花一整個下午跟蹤螞蟻回家。但,內心這個面向,可能連漫畫創作者都難以形容,那究竟是什麼形狀。
舉個例子:友人曾說過,當一位資深的木雕師傅看著眼前的原木,他會依照木的紋路、顏色、形體,決定這塊木適合雕成飛天的龍、救世的觀音,或是悠然躺臥的水牛。他像是有一對透視的眼睛,能看清木頭裡住著什麼。這跟從事漫畫創作的人看著白紙或面對空氣,腦子卻在構思,是差不多的感覺。
為什麼會這樣?這問題就像花朵無法回答它們的顏色為何如此多樣與繽紛。
有很多套理論來解釋漫畫的人物設定、表情肢體、分鏡流程、構圖方法,甚至連編劇段落安排的方式,都能像屠夫解剖般,一一說明刀法流程脈絡。然而,編劇的一大部分是很靈魂的,人剖析劇情時多是看完之後,以一種蓋棺論定的方式進行,但從故事開始一直到結束之前,我們其實是跟著裡頭的人物一起組隊探險。創作者是,觀看者亦是,差別在於創作者是走在前頭摸索的那個人。
關於我畫的那些劇情來由仍是謎,有些是自己年齡不受控地成長、年輪刻畫下的記憶,有些是感官的枝椏伸出來的感觸。無論如何,故事來源不可能皆是創作者自身經歷過,我們的腦子像許多塊海綿,在吸收到外界餵養的資訊後,就將之分門別類收進抽屜裡。這些抽屜可以五度空間地移動,像腦子裡有很多小小人,他們跑來跑去地找抽屜,打開取用,偶爾還會撞在一起--通常我會解釋那是劇情卡住了,遇到撞牆期。
手指著起點,緩緩前進
老實說,我不是中規中矩的漫畫創作者,我不喜歡吊讀者胃口,很多走向應該怎麼鋪陳、怎麼表演,我會很「九怪」(台語)的故意不要。人們愛看刺激、養眼的鏡頭,我會用力避開,尋找更隱喻的表現方式;我總覺得,一個角色或一個人用身體去吸引目光,是件很哀傷的事。但是呢,身為讀者,我滿喜歡看,並由衷地感謝刻畫露骨的作者們。
實在抱歉,寫到現在仍未揭開漫畫創作者的內心祕密;漫畫家是謎,人也是。假使人的內心世界可以完全剖析,人類應該早就通透了宇宙,隨時可以與外星人或眾神們聊個兩句。
簡單地說,我們的工作就只是把成形的、不成形的、關於人的、關於不是人的、有邏輯的、沒邏輯的、曾發生的、未來可能發生的,統統畫在紙上。
我不知道各位小時候有沒有玩過卷軸迷宮?手指著紙上的起點,並隨著緩緩前進,捲起的紙逐漸開啟;前頭可能是雙岔線,可能是三岔路口,我們選一條路走,但不太確定前方是什麼……畫漫畫的人,大概是這樣子吧。
作者簡介:
阮光民,暖男漫畫家,風格清新,幽默和感性兼備,擅長描繪屬於台灣社會的獨特溫馨故事,富含濃厚的人文關懷與細膩的人性糾葛等微妙情愫。作品有《用九柑仔店》系列、《阮是漫畫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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