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演員,也是居家清潔員
「生活即表演,表演即生活。」這就是演員的日常;但,究竟表演怎麼影響了我的生活呢?真是一言難盡,笑著笑著怎麼就哭了?不然我們從頭來說……
當初考上劇場藝術系,只是為了同校的女友,沒有「我要當演員」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懵懵懂懂地混了四年,卻在大四下學期決心延畢,理由單純到不可置信,看著台上同學們精湛的演技,瞬間衝動決定:「我想表演!」
老師說要多多鍛鍊身體,演員就該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不會劈腿嗎?每天拉筋一個小時以上再來。硬是拉了一整年的筋,彎腰時終於可以手掌碰地,老師又說:「身體太軟了,要剛柔並濟。」於是開始練拳練舞練翻滾跑跳,為了像竹子一樣搖曳,還因此去竹林探索,結果差點找不到路回宿舍。.
畢業後,劇團導演給的訓練是:動物模仿,選擇一種動物,模仿牠的動作。
我是蛇,試著趴在地上「滑順」地行動。
我是熊,試著用「爪子」爬上樹頂。
我是馬,試著快速地「奔馳」。
不只用身體去做動作,導演還要我們相信自己是一條蛇、一頭熊、一匹馬,用牠的思維來行動。當漸漸抓到行動的細節時,這時候就可以帶入角色了:哼哼,我是一個狡猾的人(蛇?)、生氣的爸爸(熊?)、好英俊的男人啊!(馬?)
其實我也不懂人跟動物的相似之處,但或許人就是動物,生活就是表演。在這個訓練中,我到底是找到了一隻動物,還是找到了另一個自己?再想下去或許就太玄了。不過,有些經驗並不是安安穩穩地上課、排練、演出,就可以輕易獲得的,必須完全地捨棄「自我」、放下「自我」,才能得到更多。
某個農曆年前,電視上播放了斜槓族居家清潔打工賺外快的新聞,我被洗腦,跟著報名清潔人員教育培訓課程;沒想到,不但二天十六小時的課程裡收穫滿滿,還拿到了中華民國居家清潔協會證書,可以開始接案--身為一位演員,我真是燒了三輩子的好香啊!
我卸下演員的身分,戴上沒有個性的面具,名正言順地潛入各個人的家中,打開市井小民的門、坐上上流社會的電梯,在一棟棟房子裡一邊打掃一邊觀察,進行「田野調查」。也自此開啟了我的演員斜槓居家清潔員的人生,看到了比我演過的戲更像戲的景象。
常人無法想像的屋內實況
印象很深的經驗有四次。
第一次的客戶是一位辣妹,她的廁所晾滿已乾的性感內褲,卻百般不願意收,還在我離開前問接下來幾周有沒有空,能否一周去幫她打掃一次。
第二次客戶的房子根本不可能收,亂得如廢墟垃圾場。但當我請求客服讓我離開時,流氓屋主卻臭罵刁難到讓人差點尿褲子,只好硬著頭皮能清多少是多少。最後,這麼收著收著,居然也讓屋主一起動手幫忙,並在結束時說:「少年欸,辛苦了!」
第三次的客人是豪宅主人,要求每兩天清潔一次,力求一塵不染。我先用吸塵器吸,再拿除塵紙跪在地板上擦,然後又用了一次吸塵器。當我心裡想著真是完美,屋主一邊看著電視,一邊蹺著腳,斜著眼又使喚我拖了兩次地。
第四次是一位年長的八大小姐,在她花三小時向我爆料卡拉OK與酒店不為人知祕辛的同時,我也整理出約五十袋的衣物,半數以上連吊牌都沒有拆。她說:「這些我都還要喔,另外一間房間還有更多,再麻煩你了。」然後,我又在她那兩坪大的廁所打掃了六個小時,只為了把大理石瓷磚上所有深層、小到不能再小的黴菌,全都清除乾淨,刷到手腕發炎,整整休息三個月--想到不能再寄生上流、臥底觀察人間百態,真是可惡!
回想起來,演員這技藝真的不難,難的是能不能從生活中吸取到表演所需的醍醐味。於是,今年年初,我與同樣身為演員的太太,以「生活即表演」的理念,創立了「好媳婦食堂表演課」,以柴米油鹽醬醋茶代替表演理論,期盼眾人都可以在生活中察覺表演的精隨。不僅如此,我們還大膽走出排練場,讓學員矇眼走入感官交雜的老城區,去掉以視覺所建構的世界,徹底放大身為動物的感官,回到一個最原初的狀態。唯有邁向「歸零」,才有機會體驗「生活即表演,表演即生活」。
對了,如果你問我演員到底賺多少,我只能說:「不要問,很可怕!」
大廖,表演藝術工作者,近期又考到肌力與體能教練證照。與太太創辦「好媳婦食堂表演課」客製化表演課程,致力將戲劇運用在生活的每個層次。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