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請我們要有心理準備
2012年某天,一個不應該那麼早從媽媽肚子裡出來的寶寶被逼著出來了。
剛出生的他,不像電視上演的,伴隨著號啕大哭;他很安靜,因為太小了,沒有力氣哭出來,醫師需要馬上把寶寶放進保溫箱,帶去加護病房急救。
那時的我因半身麻醉還躺在手術台上,聽著他被推走的聲音,一直努力伸長脖子想看看孩子,但醫師確認寶寶沒問題後對我打了全身麻醉,等我清醒時已躺在外面的恢復室,唯一的感覺是腹部傳來火燒般的疼痛。
我得了□娠高血壓,十天前發現血壓飆到超過一百八十,全身因為滲透壓異常,腳水腫到鞋子穿不進去,狀況非常不妙,且隨時有中風的危險。醫師安排我住院安胎,原希望等一切安全時再來接生,沒想到,寶寶只在我的肚子裡住了二十八周,出來時僅七百二十四公克。我直到第二天才有力氣下床去加護病房看孩子,醫護人員打開保溫箱的洞孔讓我碰碰孩子,那時小小的他只比我的手大一點,全身被包得像木乃伊。
當晚七點多,醫師打電話到我的病房,通知寶寶情況不太好,要家屬去加護病房詳談。醫師告訴我們,寶寶曾經停止呼吸,因為肺部發育不完全的關係,肺功能不佳,醫師們要用高頻率送氧機把氧氣打進他的身體裡保命,並向我們確認是否要繼續急救?也請我們要有心理準備。
我要準備什麼?準備我剛出世的孩子有可能隨時會離開我?
我該怎麼準備?有了準備心就不會痛嗎?有了準備我就不會害怕嗎?
誰能告訴我,我到底要準備什麼?
一瞬間,我忘了剖腹傷口的痛,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沒有停過,一個人躲在廁所角落一直抖,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麼--或許,我怕的是下一秒醫師帶來的消息。
感謝老天爺,孩子撐過來了
我這輩子常有感謝的機會,但這真的是我最、最感謝所有人、事、物的一次!感謝台大的醫療團隊、感謝老天爺、感謝所有的一切。最感謝的,是寶寶的勇敢,感謝他沒有拋棄我,願意給我機會當他的媽媽!話雖如此,缺氧造成他腦部受傷,肌肉高張、無法翻身等多重障礙,這些在在提醒我們接下來會有很多考驗要面對。
寶寶一歲後,復健科醫師請我回去看一些關於腦性麻痺的書與衛教資料。等孩子睡下,我仔細翻閱,卻愈讀愈難受,我邊看書邊掉淚,努力逼自己面對孩子是不會痊癒的腦麻兒。
我打電話給老公,哭著說我對不起孩子,沒有給他一個健康的身體--如果我當初沒有高血壓、如果我當時再多安胎幾天、如果、如果……那些想法帶來好多好多的懊悔和愧疚。
我知道,這次哭完就不能再哭了,我必須當孩子最堅強的後盾,走在前面帶領他,讓他能用手上的牌打出最好的人生牌局。往前看才是最重要的事,如果連我都振作不起來,他又能依靠誰呢?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跟著早療系統按部就班地復健、治療,當時只有手掌大的寶寶,從必須待在保溫箱的小可憐,逐漸長成每天讓我催著念書寫功課的小學生。
不得不說,早療,真的是我和孩子的救命索。靠著早療,我明白他還是可以生活自理;因著訓練,我在灰心懷疑時能懷抱一絲希望。愛智發展中心的課程讓孩子刺激變多,進步變多,能力也變多──從完全無法走路,變成使用助行器暴衝的臭小子;從三歲還不會說話,變成會開口討買玩具、找藉口不寫作業的欠揍屁孩。
我深深感謝上天讓我透過孩子了解健康是那麼的幸運,讓我遇到溫柔熱心的人,讓我獲得專業溫暖的協助,讓我深深認知到「平安就是最大的幸福」。
現在這個愛說話、愛暴衝、愛偷懶的臭小子,因調皮搗蛋惹的麻煩不少,常常為了作業讓我氣得七竅生煙……然而,我仍慶幸上天願意給我和我的孩子一個機會,讓我也能跟普通媽媽一樣,享受著有孩子可以抱抱親親、揉揉捏捏、吼吼罵罵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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