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27日 星期五

【閱讀•人文】祁立峰/即文藝即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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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28 第6469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閱讀□人文】祁立峰/即文藝即政治
人文薈萃 【書評□小說】夏樹/此生如派
【出版者言】林秀梅/出版與閱讀需求

  今日文選

【閱讀□人文】祁立峰/即文藝即政治
祁立峰/聯合報
《藝文中的政治》<

推薦書:黃寬重《藝文中的政治》(臺灣商務出版)

如今的學院科際分殊明確,政治、社會、哲學、歷史與文學自成一家,但真正的學術研究與瞻之彌高的學者大師,往往兼容會通,如此方能體貼古代士人的樣貌與生活日常。黃寬重老師《藝文中的政治》一書即呈現如此視域與架構。書中分為三大輯,「議題篇」、「研究篇」與「評述篇」,聚焦於南宋至元的士人在藝文風尚、家族與同好的藝文活動,收藏古物,聚會等社會現象與政治活動。幾篇雖然標目有別,但實則談的都是深切的歷史課題,透過嚴謹的學術方式來呈現。

歷史非我專長,南宋政治亦不甚熟悉,但讀過《藝》我以為書中架構嚴縫密切者,在於談樓鑰家族的文物蒐藏傳承,並由此延伸,談南宋〈蘭亭序〉的收藏大家尤袤、沈揆、王厚之、汪逵的身世與藝文教養,再收束來談南宋與元代士人的追溯當年逸少丰姿,模擬仿跡的蘭亭聚會。由於我自己研究的是中古文學集團,本書給我最大啟發的莫過於〈南宋與元代士人的蘭亭雅集〉一章,東晉當年的蘭亭集代表的是雅韻、風流,但到了殘山剩水的偏安南宋,以及蒙古統治、科舉舉罷不時的元代,蘭亭集還能如前代那樣曲水流觴,感嘆生命無常,彭殤妄作嗎?黃老師指出:

「南宋士人的雅集性文化活動較之前代更為多樣。南宋業儒任官的士人增多,人際往來頻繁,聚會綿密……各種耆老會、率真會、詩社、棋社、鄉飲酒禮。同年同僚之間以節慶如中秋茶酒為名的聚會,普遍流行……由於南宋士人參與的群體活動趨於多元,即便仍有以蘭亭為名,與東晉原貌相較,亦多變異;這種現象或與士人在仕進過程,異動頻繁,必須不斷參與各類聚會以排遣時光、結交同道、經營人脈,而發展出雅俗有別的文化活動,關係密切。」

至於元代治下士人的心境就更加紛紜複雜,蒙古征服南宋,北方士人官員參與雅集顯得較輕鬆,這樣的貴遊活動有了官方意識;相對來說「部分江南士人在政權交替之際,因曾經歷戰事蹂躪或心懷亡國之念,其集會瀰漫悲愴」,這顯然是新亭對泣的另外一種續衍或深度互文。政治、士族以至於文學作品產生聲部交混,這也是研究古典時期文學流變不可或缺的觀測點。

道家在講太極、道和有無時,有時會用一個詞「即」,我們如今的語法用即就是等於,但道家的「即」應當作相即且相離之解,這其實有點詭辯,但意思就是說即與離就如同磁吸,是不斷疊加且交互串演的。對古代士人而言,藝文與政治即如此的關係。一方面說詩文是餘事,貴遊活動是閒散且縱意的;但另一方面文學集團又同時是政治集團,寫作即政治,生活即政治,這些應制酬作必須得在政治權力的全景敞視之中運作,符應政治正確或同溫層的意向,或甚是今日所謂的意識形態。而這可能也是文學創作探討到最內裡的機榫。(超譯一下就是:古代作家很多1450你敢信?)看似最自由的體類,卻又有著不自由的限制,或許我們該詰問的是,哪裡會有真正的言論或思想自由的時空呢?


  人文薈萃

【書評□小說】夏樹/此生如派
夏樹/聯合報
《故事派》書影。(圖/馬可孛羅提供)

推薦書:李啟源《故事派》(馬可孛羅出版)

關於「派」,口味眾多,花樣百出,最深也最早的印象,是那些年綜藝節目裡,不斷有的梗:舞台上一群人說著演著,就會莫名跑出一盤派,然後某個瞬間,那盤派,會被砸到某個臉上,奶油、餡料、餅皮,鋪好鋪滿,臉一般大小,三秒滑落,一張無辜無奈的小丑臉,就派上用場,製造出許多嬉鬧怒罵的笑料。

可惜了一盤好派。

整人節目的梗了無新意,「派」,永遠是砸過來最不傷人也最讓人傷心的一種道具。砸派如卓別林,笑到流淚時最逼視,人生一直來一直來,不管你要不要,喜不喜歡,許多許多東西,像綜藝派,不知何時,迎面就會砸來。

砸過來的,也許是記憶、情感、夢想、責任,也許人情世故、慾望誘惑、錢財名祿,或輕或重,或甜或苦,可能也就是了,如李啟源筆下,冷熱虛實,一層又一層烘烤出來的「故事」派。

作為一個新詩劇本小說散文多元成家,得獎無數,創作型態風格觸及各類的「鬼才」導演,李啟源說起故事,搖起筆桿,獨具特寫、運鏡、換景、剪接的「開麥拉眼」。《故事派》,雖然只收錄十一個長短不一的作品,卻用了現實、夢境、遺忘、荒誕、曖昧、晦澀、錯亂等諸多不同的餡料,在「迷離和清澈之間躊躇的同時」,等待「天啟」。那正是電影人春光乍現的一刻。每個角色,三言兩語就有了個性鮮明的內心戲;每個場景,都藏著一個開關,自動切換日常與幻象,甜蜜與逃避;每個故事,往往在最不經意處的牆角,開出美麗動人的小花。

有點痛,也有點哀傷。

被連喝一碗豆花都分加糖加鹽兩派,故事派烘烤了,反倒容許各取所需的概念砸到。被自序裡小男孩看牙後,抉擇著要拿零用錢去買冰淇淋換五分鐘甜蜜,還是買本少年文庫來逃避生活的早慧砸到。被〈解嚴時代的愛情〉、〈牆眼〉、〈饗宴〉、〈築巢季節〉這幾篇好到像實驗電影的得獎力作砸到。被〈山茶花〉的美好問句:「那個綁馬尾女孩有什麼故事呢?」砸到。被要把長出「黃尾巴」的父親泡成藥酒的類鄉野傳奇砸到。被女伶葩葩卑微潛伏在都市底層,卻生猛如走鋼索女郎的夢遊囈語砸到。被〈獨白〉裡愛你入骨的如歌行板砸到。被香山車站的老站長,騎單車為女兒到處去買「豌豆」的晚春物語砸到。

本書一翻開,有照片,大小遠近,人物景色,沒多加說明,卻暗合了李啟源各取所需,一「派」自在的味道。想起德國導演文□溫德斯的攝影故事集《一次》。就這麼一次吧,此生如派,你值得的,被一盤好派砸到。


【出版者言】林秀梅/出版與閱讀需求
林秀梅 (麥田出版社副總編輯)/聯合報
林秀梅。(圖/林秀梅提供)
我們要如何在這個對人文閱讀產生嚴苛考驗的現代,找到出路?我想,兼顧不一樣的閱讀需求是必須的;一方面積極找尋一般大眾需求、能創造市場佳績的「賺錢」的書,一方面為那些具優質內容的深度作品,找尋讓它們能不斷被閱讀的方式……

網路新科技時代,各種形式的閱讀媒介推陳出新,這幾年有關出版最常聽到的不外是「紙本書沒落」、「沒人在讀書了」、「出版要如何走下去」……其中,最受到衝擊的文類,人文文學可謂最大之一。

作為一個在書籍出版行業多年的文學編輯,曾經也經歷過《聯合報》、《中國時報》「二大報十大好書」的輝煌時代,確實對這樣的出版氛圍,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奈。但雖說無奈,卻仍然不願放棄,也不想灰心,因為深信好的作品,永遠存在一定的需求價值。只要有需求,就會有市場,不管這個需求是精神層面或者實際生活層面,關鍵在如何找到「優質的內容」,以及把這個「閱讀需求」找出來,想辦法讓它繼續被發現與閱讀。

我想就二種不同閱讀需求作分享,一是一般大眾的閱讀需求,一是重度知識菁英的閱讀需求。這裡就以近期我們公司出版的幾本書為例:

今年4月出版的「《我們與惡的距離》創作全見:完整十集劇本&幕後導讀訪談記事」,這是公視年度旗艦劇《我們與惡的距離》的相關出版品,主題與當代大家關心的隨機殺人、廢死等議題有關。這本書主要內容是「劇本」,加上相關議題的探討專文,以及劇中主要演員的訪談。整體而言,它算是一本劇本書,一般而言,「劇本書」的市場並不會太大,但因為這部戲的主題具社會意義及話題性,以及此劇的編劇呂蒔媛女士的優質劇本加分許多,再加上戲劇口碑好,製作團隊及公共電視的旗艦劇規格、話題行銷,讓原本不被看好的劇本書有了超出我們預期的亮眼銷售成績。這本書對讀者的閱讀需求應該是「流行話題」,而這樣的需求可以擴散至許多一般大眾讀者。這是一個對準社會氛圍、優質內容加強力行銷的成功案例。

另一個是我們5月推出的「書癮PLUS」新書系,第一波二本書《非軍事區之北——北韓社會與人民的日常生活》、《愛與戰爭的日日夜夜》;「書癮PLUS」這個書系的出版初衷,主要以邀約「當代作家選書」為主概念,計畫邀請文學作家,將他(她)們各自喜愛、也從中受益的書,以兼顧個人化與普及性的角度,介紹給讀者。這是我們一個新的出版嘗試,文類不拘,但主要選書範疇仍圍繞在具思想深度的翻譯書。第一波由房慧真、童偉格共同選書,《非軍事區之北》是童偉格選書,作者安德烈□蘭科夫(Andrew Lankov),研究北韓近三十年、曾在北韓生活的俄裔北韓研究專家;這是一本有關北韓的平實報導作品,它在眾多有關北韓的書中,以「平實不獵奇」及「蘇聯觀點」而顯得突出。《愛與戰爭的日日夜夜》則是《拉丁美洲:被切開的血管》作家愛德華□加萊亞諾(Eduardo Galeano)的另一部重要作品,由房慧真選書;書中談到的拉丁美洲政治及民生問題、強勢大國對弱勢國度的剝削掌控,直到今日,我們仍隨處可見。這二本書主題都不輕鬆(雖然內容並不難,且非常具可讀性),它們都或多或少反映了現在的世界局勢與問題,並且引領我們思索,如何不要讓自己變成迫害他人的醜陋劊子手,以及避免自己成為被迫害宰制的對象。我想它們所引發的閱讀需求,是那些認同童偉格、房慧真的讀者,是對「民主」的追求、對「人權」的捍衛、對國際問題關注、抱持反思精神的知識菁英會有興趣的內容。

再來是今年8月出版的《悲傷》(新版),這是台灣重要作家舞鶴的最重要中短篇小說集,距離2001年初版出版至今,近二十年重新改版上市,此書仍然具有當代的閱讀意義。書中收錄的每一篇作品,都或多或少反映了台灣在不同時期的政治社會文化面向(包括二二八、國家帶給個人的精神創傷、個人面對生存的虛無焦慮……),除了小說主題緊扣台灣之外,舞鶴小說的藝術技巧,代表了台灣文學突破傳統的重要特質。

舞鶴這位作家,資深文壇前輩葉石濤稱他是「台灣文學界的天才型作家」,知名評論家王德威稱「二十世紀台灣文學,始於舞鶴」,知名小說家朱天文說「台灣文學,止於舞鶴」……總的來說,大部分熟悉台灣文學的作家或讀者,應該會認同舞鶴是台灣文學「最具原創風格」的作家。這樣的作家,他的作品肯定具有思想深度,寫作手法也不會是千篇一律的路數;他的文學追求是「原創」的,這也是所有藝術的核心精神。不敢說他每一部作品的創新實驗都能成功,但從「創新」的角度,就是成就台灣文學的重要里程,我想這也是台灣有一票喜歡舞鶴作品的讀者的「重要閱讀需求」。同時,創新不見得就是難讀,這本《悲傷》本身就深具可讀性;「創新」的文學藝術追求,永遠能帶給我們驚奇與驚喜,這是我認為舞鶴作品在當代值得被重視的「閱讀需求」。

上述幾個出版實例,不管是《我們與惡的距離》,「書癮PLUS」書系,或者舞鶴的作品,它們各有不同的閱讀需求,在出版社的出版理念上,都扣緊一個重要的核心:它們必須符合「優質內容」的條件,具有能引領讀者反思、提供我們作為一個進步的世界公民提升內涵的特點。

回到現在的出版困境,我們要如何在這個對人文閱讀產生嚴苛考驗的現代,找到出路?我想,兼顧不一樣的閱讀需求是必須的;一方面積極找尋一般大眾需求、能創造市場佳績的「賺錢」的書,一方面為那些具優質內容的深度作品,找尋讓它們能不斷被閱讀的方式,不管發散的形式是紙本書、電子書或者課程講座、視頻音頻……

我認為不管是針對一般大眾或者深度知識菁英,一個是市場成績,一個是精神使命,二者同等重要。同時,我相信每個時代都有對深度知識及創新藝術有渴求的人,作為知識的傳播者,除了賺錢之外,提供不同角度的好書,幫助讀者進化內涵,是身為出版人的使命,也是讀者的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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