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9月30日 星期二

聯合報社論/面對美方勒索式談判,鄭麗君絕不可棄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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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1 第6059期  |  訂閱/退訂  |  看歷史報份
聯合報黑白集 聯合報黑白集/帶著黨證去救災
聯合報社論 聯合報社論/面對美方勒索式談判,鄭麗君絕不可棄降
經濟日報社論 經濟日報社論/矽盾危機 台灣須重塑戰略主體性
民意論壇 聚攏民意□對抗美黑道勒索行徑
護國神山被切半的隱憂
高教最大問題 外行領導內行
解校園濫訴 尊重教師專業
當教師從教室出走
輔仁大學的百年光華
科技.人文聯合講座/包容的民主

聯合報黑白集
聯合報黑白集/帶著黨證去救災
黑白集/聯合報

光復鄉救災路崎嶇,粗估十萬噸淤泥只清出一成多,但政治口水還來攪和潑髒水。罷團青鳥捲土重來,「嚴格」監督縣府救災,成員發文批災後「完全沒看見國民黨的人」,稱讚民進黨「很可愛」,不受歡迎仍願服務災民。網友質疑,「救災難道還要帶黨證?」

青鳥看不到藍白,並不意外,因為藍白政治人物不像民進黨在壅塞的災區大搭綠棚,穿選舉背心,還升黨旗。相比之下,桃園市府團隊去救災,沒佩戴桃園標章;市長張善政去慰問,穿著像路人阿伯。民眾黨副秘奔走災區多日,還被電視台當成熱心民眾。

賴總統勘災不帶總指揮官劉世芳,卻特地向各界介紹想參選花蓮縣長的綠委沈伯洋,還要大家為紅孩兒拍手鼓勵。沈伯洋自稱,替災民協調到國軍沐浴車、水車、台鐵加開班次。副總統與閣揆勘災,都沒他會做事。

中央災害應變中心設前進協調所,任務是協調支援與受援單位間的需求,評估並調度。但實情是,不僅沒協調出總體供需計畫,軍方派員不是總指揮官負責,還得防長向上請示,以三軍統帥之名派兵。有制度不施行,難怪災後多日救災後勤無序,重機具嚴重不足,災區食住行紛爭不斷,讓青鳥奔相走告重燃戰火。

府院黨齊聚花蓮,難道只會黨旗飄飄,黨同伐異?最需打氣是災民,不是縣長參選人。

   
聯合報社論
聯合報社論/面對美方勒索式談判,鄭麗君絕不可棄降
社論/聯合報

美國商務部長盧特尼克近日稱,美國過度依賴台灣晶片,對雙方都不好;他將推動晶片產能「五五分」方案,美台各生產一半。盧特尼克並推翻傳統「矽盾論」,說只有美國本土的晶片產能充足,才有能力保護台灣。他話剛說完,即傳出行政院副院長鄭麗君已前往美國進行第五輪談判;鄭麗君能否抵抗美方這種勒索式談判,值得國人密切關注。

盧特尼克的說法,令人不可置信。一個國家要擁有足夠的先進晶片產製能力,應該自己積極投入人力物力,長期研發精進,才有可能達成。美國身為世界第一強國,擁有豐沛的資金和科技人才,卻捨此而不為,試圖利用「關稅」壓力及「保護」之名,要脅台灣把半數產能交給美國。台灣如果輕易屈從,豈不是變成美國的打工仔及附庸國?

美國最近利用關稅戰向各國勒索,行徑越來越變本加厲。美國最近將「抖音」海外版TikTok變成了美國公司,名義是為了「國家安全」,將由美方掌控營運及演算法,卻是不折不扣利用國家之力掠奪一家外國公司的所有權。此外,日本及南韓原承諾未來在美投資五五○○億及三五○○億美元,川普總統近日竟稱,這些錢是「預付款」。對此,日、韓同聲宣稱,這些錢將根據投資項目及進度支付,而不是預付。南韓總統李在明則強調,如果是預付,會引發國內金融危機。

川普利用關稅談判施壓,嘗到了甜頭,便獅子大開口進而勒索。美國過去扮演「世界警察」,如今倒像攔路土匪,光天化日大剌剌搶錢,卻不提自己能提供什麼秩序與好處。也難怪,連《金融時報》都批評,川普連黑幫老大都不如。虧盧特尼克說得出晶片「五五分」的主張,台灣舉國費四十年之力而壯大的台積電,憑什麼要把一半的產能奉獻給美國?若果真如此,台灣的護國神山,豈非一夕垮了半邊?

根據盧特尼克的邏輯,過去國人堅信的「矽盾論」,已經遭到位移與掏空。原本的「矽盾論」是說,台灣因擁有全球不可或缺的半導體,萬一台海發生戰爭,美國會積極保護台灣的安全,因此半導體就是我們的「矽盾」。如今盧特尼克要求台灣把半數的晶片移去美國生產,如此一來台灣的矽盾弱化,而美國又擁有自己安全數量的晶片;萬一台海發生危機,美國還有什麼動機出兵保護台灣?

換言之,盧特尼克的晶片「五五分」計劃,主要目的是在保護美國自己的國家安全,其手段,卻是以削弱台灣的半導體產業為前提;我們能接受這樣既虛幻又不對等的談判條件嗎?更直白地說,盧特尼克的提議,其實是對「矽盾」內涵的偷天換日,利用民進黨政府對美國無盡的信賴,要榨乾台灣經濟賴以維繫的半導體產業,卻誑稱這是台灣獲取保護的必要條件。如果鄭麗君接受這樣的說詞,那她未免太天真。

台美關稅談判至今仍歹戲拖棚,內容並語焉不詳。我們被迫吞下廿%的高關稅,賴政府並承諾台灣企業赴美投資二五○○億美元在半導體及AI伺服器等項目,同時承諾在四年內採購包括原油、天然氣、軍購在內等一千三百億美元。這還不夠,盧特尼克數度預告與台灣的「大案子」快要敲定了,極可能與半導體業的赴美投資有關。台積電日前喊停嘉義先進封裝廠二廠的建廠計畫,據稱就是要將設備優先調往美國,這會不會是第一張骨牌?

正當「疑美論」發酵,盧特尼克的「五五分」又在火上澆油。「矽盾」還成不成為盾,在鄭麗君的一念之間,她絕不能棄降!

   
經濟日報社論
經濟日報社論/矽盾危機 台灣須重塑戰略主體性
社論/經濟日報

地緣政治風雲詭譎、國際利益盤根錯節,「矽盾」這一曾經讓台灣倍感安慰的戰略概念,正面臨空前的挑戰。從最初以半導體產業作為維護台海和平的保險機制,到如今淪為談判桌上的籌碼,台灣的處境已不再如過去那般能以技術優勢安然自處。這場由美國主導的「矽盾重構」風暴,不只動搖產業重心,更迫使我們重新思考自身在國際政治與產業鏈中的定位。

美國商務部長盧特尼克高調宣示「晶片五五分」,要求美台晶片製造比例各占一半,背後不只是經濟分工的重整,更是國家安全邏輯的全面重寫。他毫不掩飾地指出,當台灣掌握九成以上晶片產能,美國在危機時將無從取得關鍵元件以支援軍事部署,這種「被迫保護」的邏輯已成華府眼中無法接受的戰略風險。

從過去「因為需要台灣的晶片,所以保護台灣」,到現在「因為可能保護不了台灣,所以必須減少依賴台灣」,這樣的敘事轉變,顯示傳統矽盾思維正在破產。若以歷史的眼光觀之,這並非突如其來的變化,而是美國從製造業外移到重新工業化、從全球化走向供應鏈去風險化的長期轉向,只是如今矛頭直指台灣,讓我們無法再抱持天真的期待。

台灣若一味配合,勢必會在經濟與安全雙軸上陷入被動。一方面,若台積電(2330)及其供應鏈大量遷移至美國或盟國,台灣本地的產業動能將被嚴重掏空,直接衝擊投資、就業、薪資與消費。另一方面,當產能與技術不再集中於台灣,我們也將逐步失去作為全球半導體中心的地位與對外的談判籌碼。

這是「產業換和平」的策略瓦解,當「護國神山」被搬離,台灣還能仰賴什麼保障?若晶片生產優勢遷移,美國是否出兵保台將不再是利益驅動的必然選項,而是政策選擇的機率問題。這樣的現實,台灣社會必須誠實以對,不可再以「美方必然保台」自我麻痺。

面對這場趨勢,台灣不能只是反對或抱怨,更應該將危機化為轉機。台灣應從純粹的製造基地,升級為系統整合與高階設計的核心夥伴。唯有當台灣在AI、資安、車用晶片、衛星運算等領域中,成為不可取代的技術中樞,我們的戰略價值才不會隨著產能分散而消失。

台灣也必須在國際談判中建立新的交換框架,若美方執意要求台積電赴美設廠,那台灣亦應以實質軍售、科技協防、資訊共享等方式作為對等的安全保障條件,而非單方讓利。否則台灣將有失去產業又未獲保障之虞,最終成為地緣政治中的犧牲品。

在國際局勢日益複雜之際,兩岸關係的經營應重新思考。事實上,除了強化與美日歐等民主盟友的技術合作與戰略結盟外,台灣更需要思考如何在現實與原則之間,找到與中國大陸互動的可能空間。當美中博弈升高,台灣如果一味陷入某一陣營的被動棋子角色,只會加速自身被交易的風險。與其如此,不如主動經營兩岸和平交流的基礎,透過學術、經貿、民間、文化等多層次接觸,穩定民心與認知。這並非妥協,而是一種降低敵意的「軟性嚇阻」,也是補足「硬國防」之外的重要戰略支柱。「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唯有在謀略與外交上建立對話機制與風險管控,台灣才有可能減少被外力牽動的機率,維持更多自主選擇的空間。

在這場全球秩序重構的浪潮裡,台灣已站在關鍵的岔路口。我們不能再寄望「被需要」能換來「被保護」。「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或許矽盾幻影的消散,正是台灣重塑戰略主體性、打造新安全架構的契機。我們需要的是戰略清醒,而非僥倖安逸。未來的台灣,若要繼續站穩於國際舞台,必須用科技的力量、協商的智慧與社會的凝聚力,打造真正可持續的和平之盾。

   
民意論壇
聚攏民意□對抗美黑道勒索行徑
伍豪/文史工作者(高雄市)/聯合報
繼近期巨大機械被美方指控「強迫勞動」,並扣押其產品及零組件後,美國商務部長盧特尼克又表示,將推動美台晶片產能「五五分」方案。面對這猶如黑道勒索的行徑,期盼我國經貿談判代表不要輕易屈服,應力求談判公開透明,讓各界共同思考因應對策,並聚攏民意對抗這個貪婪、無理、只在乎自己利益,且隨時可能變卦、翻臉的新形態經濟帝國主義。

自四月川普宣布「對等關稅」開始,全球除中、俄等少數國家外,各國幾乎均先後向美國示弱,捧著大把銀子赴美投資,如同向美帝朝貢。這景象猶如賈誼在《過秦論》中,一針見血地點出秦國如何逐步消滅六國的過程,「…天下諸侯已困矣…於是從散約解,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彊國請伏,弱國入朝」。當今各國不知團結抗美,而是爭先討好川普,讓美國可以像秦國一樣,對各國一一擊破,而坐收天下之利。如果賴政府對美國所提條件全盤接受的話,那台灣就將如同《過秦論》中的弱國入朝、任人宰割矣。

大約四十年前,美國就是陳映真筆下的「萬商帝君」,只是當時他們不是藉由關稅,而是透過龐大的跨國企業集團,針對原本經濟與科技實力相對弱勢的台灣,進行經濟殖民統治。在陳映真的小說裡,當時的美企擺出高高在上的嘴臉,對台灣進行無情掠奪,並對台灣員工施以無理壓榨。為何那時美企在台可成為「萬商帝君」呢?除我們經濟實力不如人之外,更重要的是當時面臨共產黨的威脅,基於「抗中保台」需求有求於老美,因此對美國霸道的行徑,只能一再退讓。

過了四十年後,台灣的經濟與科技實力已非當初的吳下阿蒙,惟賴政府仍高舉「抗中保台」大旗,自陷於「一面倒」的失衡處境,讓美國這個「萬商帝君」有機可乘,繼續對台灣進行無理的壓榨與掠奪。建議政府應師法韓國李在明總統敢於不全盤接受美國要求的作法,並改變過於親美抗中的國家路線,凝聚民意對美說不,否則有朝一日「台積電」真的變成「美積電」,那是我們該怪美國無情蠻橫?還是該怪自己太依賴美國呢?

如果台灣真失去了「護國神山」,那台灣不僅將成為經濟帝國的殖民地,更慘的是還將成為吳濁流筆下的「亞細亞的孤兒」。

   
護國神山被切半的隱憂
汪志雄/美國伊利諾芝加哥大學教授/聯合報
日前美國拋出台美晶片「五五分」的新合作構想,行政院副院長鄭麗君並赴美談判,經貿談判辦公室僅表示此為美方說法、不予評論、會審慎以對。美方說法看似強調「公平分擔、互利共榮」,但細究其背後意涵,卻讓台灣陷入關稅與產業戰略的雙重隱憂。晶片是台灣賴以維生的戰略資源,美國的五五分表面上是分擔風險,實際卻可能是分食利益;表面上是合作,卻更像是掠奪式的併吞。

首先,所謂「五五分」並不是產能或技術的自然分工,而是美國基於地緣政治需求所設計的「利益再分配」。台灣在晶片製造上具有世界領先的技術與規模,特別是先進製程,占據全球不可取代的位置。美國若要達到五五分,勢必要透過政策施壓、關稅談判,將台灣的投資與產能強行拉到美國本土。對台灣而言,這意味著原本集中、具規模經濟效益的產業優勢,將被削弱與分散。

其次,關稅問題更不容忽視。美國推動晶片合作的同時,勢必會調整相關稅制,要求台灣在出口晶片或零組件時接受新的稅率安排,甚至透過「技術換市場」的方式,把部分利潤留在美國境內。這將導致台灣企業成本上升,國際價格競爭力下降。同時,當台灣被綁在美國市場與稅制規範中,面對歐洲或亞洲其他市場,可能失去彈性調整的空間。久而久之,台灣晶片產業的外銷優勢,恐被慢慢侵蝕。

再者,從地緣政治角度觀察,美國的五五分並不是單純經濟考量,而是整體戰略布局的一環。不論是透過「晶片與科學法案」補貼,還是管制出口到中國的晶片,美國的核心目的都是確保自身在全球科技戰中居於主導地位。台灣若一味順從美國,等於接受自己成為「戰略附庸」。未來即便中國、歐盟或東南亞市場釋出更有吸引力的合作條件,台灣恐怕也難以擺脫美國設下的的枷鎖。

此外,台灣內部的產業結構也將受到衝擊。晶片產業是台灣護國神山。然而,若五五分真的落實,護國神山可能被硬生生切掉一半。上游設計、下游封測、甚至供應鏈的配套服務,恐怕都會因美國的政策拉攏而出現外移潮。當產業鏈被拆散,台灣的完整生態系統將受到破壞,長期而言,台灣的研發能量與創新力也會因此削弱。

更值得警惕的是,台灣政府是否具備足夠的談判能力來守護國家利益?過去在美牛、美豬議題上,台灣往往在「安全」與「盟友」的政治語言下退讓;如今晶片議題更攸關台灣的生存核心,若政府再次以「安全換利益」的心態處理,無異於將護國神山拱手讓人。

最後,台灣需正視一個殘酷現實:美國所謂的「合作」,多半是以自身利益為優先。真正能保護台灣的,不是五五分的假繁榮,而是台灣能否在國際上維持產業競爭力,並保有政策自主性。這意味台灣應加強自有研發,鞏固完整的供應鏈,同時與其他國際市場保持多元合作,避免被單一國家綁架。

總結來說,美國拋出的「台美晶片五五分」並非真正共贏,而是場精心設計的戰略再分配。台灣若不謹慎應對,將可能面臨產業外移、利潤流失、關稅受制與自主性喪失的多重風險。護國神山是台灣幾十年努力累積的成果,台灣必須守住這份優勢,否則一旦被「五五分」稀釋,再想重建恐怕就為時已晚。

   
高教最大問題 外行領導內行
翟敬宜/高教工會副理事長(台北市/聯合報
十九世紀哲學家在撰寫大學理念時,鐵定無法想像,才不過兩世紀,大學教職員已被權力五花大綁,過著尊嚴與價值稀薄的社畜人生。

教師節剛過,不少大學老師忙著準備算點數做評鑑,點數太低被當掉可不是開玩笑,不升等、不續聘都在後面等著。從教學、研究、服務展開的各種指標無奇不有,須一一破關,集點卡才能蓋滿好寶寶章。

除了官方評鑑,還有學生評鑑。學期結束前學生給你打的分數過差,就跟被客訴沒兩樣,系主任會請你去喝咖啡。如果學生反應激烈一狀告到教育部,那就沒這麼簡單,被視為麻煩製造者可能從此黑掉。

雙十節兼心理健康日快到了,公務人員請假規則新增的假別「身心調適假」將上路,三天假算進事假,沒有新增,只是機關不得拒絕。教師能不能適用還在等教育部拍板。心理調適假來自賴總統說的「友善職場」,告訴軍公教「我知道你們會累」,心累就請假。

但給假跟友善是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職場友不友善,能不能尊重工作者,更關鍵的是制度和管理者的心態。

一如大學教師被評鑑集點搞到壓力爆表,三天調適假有用嗎?元凶是廿年前大學法修法引進教學評鑑制度後,各校愈來愈走鐘的指標。現在要做的是修法,不是給給假就行了。

至於哲人們兩百年前倡議的「尊重學術自由與自治」,「尊重」在大學裡早已處處不存在,校長跟董事會說了算、無人可質疑的場景相當熟悉;主管決策就算遊走在法律邊緣也沒人敢拒絕配合;開放討論明明是為了找出最佳方案,結果扣你個不團結的大帽。

莫提學術自由,連言論自由的空間都快沒了。教師都如此,更別提職員,階級氛圍在一些大學相當明顯,自詡學術菁英之輩當上大主管後,忘了我是誰的大有人在。

教職已不是穩妥的工作,身心挑戰不亞於其他職場;職員被霸凌的風險一樣很高。大學裡最核心的尊重、討論、思辨集體消失中。法規的失當與主管機關的不知民間疾苦,更加速了這一切。

高教最大問題,始終來自外行領導內行,主事者不虛心、不求教、不察納雅言、不反思改進。偏偏還不斷要求孩子要從小學習這些素養,忘了最該打掉重練的其實是他們自己。

   
解校園濫訴 尊重教師專業
林滄崧/新北市政府少年輔導委員會/聯合報

自去年四月十七日教育部修正施行「高級中等以下學校教師解聘不續聘停聘或資遣辦法」(校事會議的法源)、「校園霸凌防制準則」後,校園濫訴的議題隨即引發輿論質疑與校園動盪。其實在法規修正前,教育部不是沒有進行意見蒐集,卻未慎重參酌專業與實務意見。所以現今校園濫訴的問題,不在於是否該有「校事會議」,而是該制度是否具備足夠的專業底蘊與實務可操作性。

現今校園濫訴不僅在師生之間,更在學生之間,因社交技能與問題處理技巧皆不足而衍生的偏差、性平與霸凌,該等事件的濫訴問題也相當嚴重;除了學務單位應接不暇且疲於奔命外,若稍處理不慎,恐導致導師與學務人員被家長檢舉為不適任教師,而被迫進入校事會議接受調查。「公親變事主」的情況愈加嚴重,造成學務行政人力大逃亡。

近年教育部大舉修正諸多教育法規,就以上開「霸凌準則」與「資遣辦法」為例,何以在修法後才一年多,便面臨需再度修法的窘境?主因就在於去年的修法結果不符教育實務需要,更缺乏教育管教的專業底蘊,形成法令規定與管教實務脫離、主管機關與基層學校解離、教師人員與家長學生疏離的困境。

檢視法規內容,滿是生硬的法理思維,其所辦理的研習手冊裡充斥刑法條文與法院判決,諸如教育領域應有的兒童權利公約、國家親權主義、兒童及少年福利權益保障、學生偏差原因與輔導矯正、衝突修復式正義等內容卻付之闕如,無怪乎許多教育工作者認為校事會議有如校園法庭,調查人才庫是「校園偵查隊」。

學校是講求「倫理」之地,校園倫理是推動友善校園、處理師生或學生衝突的基礎,然而近年來在「法理思維」大舉進入校園之下,卻箝制綁架了校園倫理;部分調查人員無視教師對學生具有法定管教權的倫理衡量,卻僅以法理評斷教師的管教行為是否構成刑法之「行為故意」,此舉不但裂解教師的教育管教功能,更嚴重扼殺教師尊嚴。

再者,在處理學生校園霸凌事件中,原「霸凌準則」已規範並授權學校在疑似霸凌事件的三級處理過程中,可善用「修復式正義」;在去年的修法中卻刻意貶抑修復式正義,自創全球教育界首見的「調和」制度。若細看所謂調和制度的內容,卻又是援引處理勞資衝突的「勞動事件法」當做操作骨架,再不明就裡地竊用修復式正義之內涵,拼裝成為所謂調和制度。試想,把師生或學生衝突視為勞資衝突,合適嗎?

司法院釋字第七八四號解釋文,被視為保障各級學校學生人權的重要依據,諸多教育法規也援引該解釋文意旨進行修正。但在提升學生人權或尊重家長意見的同時,是否更要注意該解釋文裡重要的一段文字:「教師及學校之教育或管理措施,仍有其專業判斷餘地,法院及其他行政爭訟機關應予以較高之尊重,自不待言」。

   
當教師從教室出走
李祐宗/教師(澎縣馬公)/聯合報
筆者擔任國中教師近卅年,歷經九年一貫的萌芽、周休二日的實施,以至小班化教學、差異化教學、分組合作教學,直到今日導入科技化教學。在教育現場,師生衝突、親師溝通問題、職場霸凌等問題,也較往年高出許多。

而今最令現場教師不堪其擾的莫過於「校事會議」,此乃因制度不完善造成家長濫訴的結果。教師受到投訴甚至告訴,縱使最終能證明清白,當事人卻早已在這冗長的等待煎熬中遍體鱗傷;以致許多原本滿懷教育理想的人望而卻步,正在現場的教師感嘆不如歸去,甚至叮囑自己的子女勿步上父母後塵。某高中有學生們在校園高掛布條抗議新任校長管理手機、還有學校學生集體在校長室門口發起「午餐起義」,學生「權利」已無限上綱。這股氛圍與風氣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教育乃國家之根本,教育高官們卻鮮少長期深耕基層,以致學校教育政策總是由非專業者領導專業者,產出許多不切實際、對教育毫無幫助、甚至是自相矛盾的政策。基層即便屢屢大聲疾呼,上位者依舊無動於衷。長此以往,部長換了又換,現場教師亦含恨歸去,百年大計變調。各級教育官員的任用制度實須檢討,以符合教育實務之需求。期待教育能在目前的黑暗中見到一絲曙光!

   
輔仁大學的百年光華
周玉山/前考試委員(台北市)/聯合報
一九二五年,北京公教大學成立預科,取名「輔仁社」,十月一日開學,或謂十月十日,至今一百年了。

公教就是天主教,大學直屬教廷。或許為了淡化宗教的色彩,兩年後改名為輔仁大學,校址在濤貝勒府,後來擴展到恭王府。創校的入學生只有廿三人,與興中會的創始會員相近,兩者分別對學界和政界的影響深遠,當非始料所能及。

輔仁社的社長英斂之先生,服膺曾子所言,「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因而命名。其子千里先生,以英語教學名世,抗戰期間飽受敵偽的迫害,不移其志;來台後曾任輔大副校長,作育英才無數。其孫若誠先生,一九四九年後留在大陸,成為戲劇大師;來台演出時,與我談起彼岸當局,不假辭色。由此可知,輔大創辦人的家風中,有「不屈」二字。

一九五二年,中共整頓高等院校,消滅了所有教會大學,輔大自不例外。我在北京師大的校園內,看到「原輔仁大學」的牌子,不勝滄桑之感。從一九二五年到一九五二年,輔大培養了一萬兩千多位學生,包括來台的翻譯名家吳炳鍾先生,以及文革受到凌辱的王光美女士。廿七年間,輔大迅速與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燕京大學齊名,並稱「北平四大名校」,這是無限艱辛下,無數師生努力換來的。

一九六一年,輔大在台北復校。于斌校長接受杜誼華神父的建議,購妥新莊卅多公頃的農地,成為建校的基地。蔣介石總統聽聞輔大復校,讚為「奇蹟」;蔣夫人宋美齡女士,稍後應允擔任董事長,而且長達廿五年,多次出席畢業典禮,獻上溫暖的祝福,也受到熱烈的歡迎。很少人知道,當年校門口的天橋,是救國團主任蔣經國先生捐款修建的。于校長結下了善緣,受惠的是師生。

一九七○年代初期,輔大已因校園精美、設施完善而著稱。法學院的男生宿舍兩人一間,讓大家受寵若驚;各學院都有大型的圖書館和餐廳,處處鋪陳端麗,顯現雍容,學生的氣質自然變化,有聲於時。耶誕的夜晚,唱詩班在校內報佳音,高唱「萬暗中,光華射」,予人溫馨與聖潔之感,多年後仍縈繞心懷。

「光華」一詞當有二義,一為光芒,如佚名的〈卿雲歌〉:「日月光華,旦復旦兮」;一為光榮,如鮑照的〈擬古詩〉:「宗黨生光華,賓僕遠傾慕。」輔大的光華,來自質與量的拓展,以及優雅與繁榮的兼顧。法律系變成法律學院,商學院變成管理學院,家政系變成民生學院,理學院變成理工學院,看似預料中事,卻不知付出多少的人力與物力。

我在考試院時,建議國家考試的相關考科中,增列義大利語,因為輔大的外語學院已有義語系,義大利又身列七大工業國。輔大不但有歐豪年先生美術館,也有博物館學研究所,後者編制在織品服裝學院,益顯五彩繽紛。文學院各系已有近百年的歷史,在儒門淡薄的今日,仍然屹立不搖,難能可貴。傳播學院培育了許多著名的學者,以及新聞界、影視界、廣告界的人才,光彩奪目。藝術學院、教育學院和社會科學院,都為當年所無,亦為功利時代所缺,輔大的可敬在此。

毛治國院長告訴我,一所大學想要出類拔萃,就要成立醫學院。孫中山先生是醫師,在《心理建設》一書中,以十件事為例,證明知難行易,其中未包括醫學。為什麼?因為醫學是知難行難的。輔大明知其難,仍窮多年之力,先後成立了醫學院和大型醫院,嘉惠全校師生,以及新北市民,尤其是急重症患者,功德無量。如今,捷運開到校門口,醫院開在校園後,後者又強調「靈性關懷」,讓校歌中的兩句更接近事實了,那就是:吾校之魂,聖美善真!

在台灣畢業的廿多萬位校友,在校生活的兩萬多位師生,此時同沐百年的光華,請為校珍重,共譜璀璨的新章。

   
科技.人文聯合講座/包容的民主
林一平/聯合報

九月底的花蓮豪雨成災,馬太鞍溪堰塞湖在廿三日下午因豪雨而溢潰,造成慘重傷亡。當全國為災民哀悼時,新聞卻充滿政客互相指責、中央地方推諉的畫面。這讓我想起立陶宛「對岸共和國」憲法第二條:「每個人在冬天都擁有熱水、暖氣和瓦片屋頂的權利。」一句話道出人民最卑微的請求,也映照出台灣民主的困境─爭吵太多,理解太少,全民受害。

「對岸共和國」是立陶宛維爾紐斯的一個藝術社區,一九九七年愚人節宣布「獨立」,並頒布由李雷基斯(Romas Lileikis)和切帕伊蒂斯起草的憲法。條文看似荒誕,卻蘊含深刻人文關懷─「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權利」、「每個人都有不快樂的權利」、「每個人都有保持沉默的權利」、「每個人要為自己的自由負責」、「沒有人有暴力的權利」。

這些條文不是為了治理國家,而是提醒我們:人會犯錯、會軟弱,也有選擇信仰或沉默的自由;文明的底線,是拒絕暴力。

對照台灣現況,政治人物常沉溺於權力爭奪,以語言暴力將對手視為敵人,卻忘了民主的核心在於包容。民主不是零和遊戲,而是承認差異、尋求共存的過程。「不傑出的權利」、「不理解的權利」、「被誤解的權利」,都在挑戰現代政治對完美與名聲的執念。

台灣民主發展已四十年,制度日趨完備,政治文化卻仍待深化。我們有選舉制度,卻缺少尊重差異的雅量;有激烈辯論,卻少見理性對話。立法院衝突、媒體攻擊、網路仇恨,都顯示我們可能患上了「制度疲勞」─太相信程序和規則能解決一切,卻忘了民主最需要的,是像「對岸共和國」這樣包容的想像力。

「對岸共和國」用藝術重新想像政治,提醒我們民主需要持續的創造和重新發明;它不歌頌強者的競爭力,反而保護「無能」的權利,挑戰了現代政治對效率與成功的迷戀。真正的民主應該是讓弱者也能發聲的制度,而不是讓最會吵架的人獲勝。

這種幽默的「憲法」告訴我們:民主需要的不只是制度,更需要心靈層面的憲法─尊重、寬容與承認差異。這不是軟弱,而是力量;不是妥協,而是智慧。當政治人物願意承認不完美,社會才能接受不同意見,討論才可回歸理性。面對天災人禍,台灣需要的不是口水戰,而是行動與合作。民主的價值不在於誰的聲音更大,而在於能否照顧最弱勢的聲音。政治的目的,不是征服對手,而是讓每個人都能有尊嚴地生活。

台灣若要邁向成熟,必須從「對岸共和國」的幽默,讀懂嚴肅的啟示─沒有包容,憲法只剩空洞文字;沒有想像力,民主就會僵化成冰冷的程序。真正的民主不只需要完善的制度,更需要持續重新發明「政治」的可能性;唯有如此,台灣的民主才會真正強大。

(作者為前科技部代理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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