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麼選擇這篇文章?】
即便台灣已讓同性婚姻合法化,仍有許多父母無法在一時片刻間,接受子女是同志的事實。
本文作者自認是位幸運兒,因他媽媽在他求學時期,就先幫他「出櫃」,讓自己免去往後不必要的尷尬。一次言談間,兒子才曉得其實媽媽背地裡,曾經歷長久的焦慮期,甚至每天打電話諮商、去看心理醫生穩定情緒⋯⋯一同來看這位媽媽接受兒子性向的心路歷程。(責任編輯:黃梅茹)
今天我想說一個故事,一個關於勇敢的故事。
在我國三那年,第一次有了個真實交往中的對象,那是一個還很喜歡寫寫小紙,傳傳簡訊的年紀。那天我把寫著情人絮語的小紙就這樣忘在浴室,返回拿取時我亦不覺有異,直到過了滿長的一段時間後,有天媽媽一臉認真地問我說:「你是不是喜歡男生?」
也許是她也知道這個問題太令人受壓,沒等我回答就自己說「哪有媽媽不知道自己兒子的道理⋯⋯」。她在當天撿起了那張紙條,也看了個透徹,明明白白地知道了寫字的人是個男生,因為很不巧地那張小紙的署名裡有個屬於男生的字。
牡羊座的她,沒有氣急敗壞的衝向我質問我,甚至比我第一次數學考不及格時更加冷靜許多。她首先打給我的至親好友,同時也非常沒用且膽小,一點也沒打算要為我拖點時間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就這樣跟媽媽全盤拖出(然後還哭了到底干她屁事呢,真是一位好朋友啊唉)。
媽媽為我踏上認識同志之路:天天打諮詢電話
至親好友爆料完後,她依然動心忍性,沒有直接問我。 她後來告訴我說,她決定先好好瞭解這件事到底是「天生的還是後天的」,是「不可逆的還是可調整的」,於是她選擇打去婦女新知尋求諮商,凡事都非常不冷靜的媽媽,卻在這麼重大的人生關卡上,決定先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先破除自己的成見,再來跟我好好談。
聽著她這樣跟我「出櫃」,她說她有一陣子天天打電話諮商,還去看了幾次心理醫生穩定情緒。「⋯⋯媽媽只是要你知道,不管怎麼樣,不管你今天愛的是誰,你永遠都是媽媽的孩子⋯⋯是我生下你,是我害你受這種苦,從小你就喜歡跟人家不一樣,出生也不按牌理出牌要早產,喜歡的人也要和大家不一樣,我怕你受苦怕你受傷.⋯⋯」,我捏緊的手漸漸放鬆,十五歲的少年留下滾燙的淚。
後來後來,那場應該是世紀大審的親子座談,就在淚流不止的情況下完美的度過了,我知道,她心裡是不願意的。
畢竟 父母本身就是異性戀,在她們的時代同性戀活得更隱誨,根本沒認識幾個同性戀,聽說的同性戀故事也都是苦果。要她們怎麼能在一夕之間處理這麼難這麼大的議題,怎麼在一夕之間整理崩解的價值觀?她為了不要傷害我,小心翼翼地處理自己的情緒,小心翼翼地四處奔走,直到她確定同性戀不是病,確定同性戀其實沒什麼大不了後,她開始嘗試著要支持她唯一的兒子,她甚至還來不及接受就決定要支持,她要支持的不是同性戀,她要支持的是她的兒子。
再更後來一點,我上了高中,上了大學,交了幾個男朋友,有的來得及帶回家,有的沒來得及。媽媽從來都是熱情款待,視若己出,等到他們離開後才偷偷跟我說,她覺得這個很帥或是之前的比較好,但她最關心的還是「那他家裡知道嗎?」。若是對方家裡不知道(這是絕大多數的情況),她看對方的眼神就又添了幾分憐愛,菜又添得更多了。
我很穩定地在這條路上走,或許也是她從不擔心從不過問的原因,我甚至嘗試過在 gay bar 當 bartender,事實證明那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喝酒的場合(還順便證明我酒量有夠爛),我一直都懶得走向會被媒體拿來大做文章的那些道路,一路上遇到的也一直是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無法評論怎麼樣走的是正,如何走的又是偏,我只能說,我一路走來遇到的人們都是我生命的貴人。
「我的自由,是媽媽用盡氣力換來的」
想想我是多不可思議地幸運,媽媽自己幫我出好櫃,沒有遇過任何一個恐同的朋友(或是我沒把他們當朋友過),也沒遇過任何「典型」gay 會遇上的尷尬和麻煩。
但我的意思也不是說,會覺得自己受到岐視的同性戀是少數。我認為我相當幸運,這是一個相對的概念,也就是說,如果我是「一般人」是異性戀的話,這一切都只是「理所當然」,異性戀的男生不會從青春期開始煩惱出櫃的問題,異性戀的男生不用怕父母傷心難過,異性戀的男生只要害怕喜歡的女生不喜歡他就好了,異性戀的男生甚至還不用先確認對方的「真實身份」。
那些或多或少,或暗或明的指指點點,那些流言蜚語早就習慣自然。在生命中的每一個初識時刻都會有人談論「你覺得他是不是 gay 啊?」就算問的不是自己,聽得也是刮骨一般刺耳。我們從小承受,我們非常敏感,就因為是基因不同,所以我們就是會有些「什麼」和異性戀的男生有所不同,靠著那些或明確或微小的「什麼」來辨認彼此,隱藏那些什麼來躲避他人過份好奇的眼光。異性戀的男生會懂嗎? 不會懂,一輩子都不會懂。
我在看「東京鐵塔,我和媽媽」時,女主角對男主角講了一句話:「我常常在想為什麼你會一直散發著這麼自由的氣息,看到你媽媽我就懂了。」她一講完這句我就 pause 然後大哭了半小時才能繼續看。
我的自由,就是媽媽用盡氣力換來的啊。
她不是生來開明,她不是本就新穎,她本來也是一個女孩,慢慢學著當媽媽,幻想有一天能參加兒子的婚禮,抱抱兒子的兒女。她肯定獨自擋掉了所有會讓我尷尬的家庭聚會,她肯定有很多套故事能讓「還沒交女朋友」的兒子開脫,她的接受是全面性地為了她的兒子考慮,她用她的愛完整地包覆我的「特別」,在媽媽的羽翼之下我始能展翅,我的自信其來有自,我懂,她永遠都會看著我微笑。
幾乎所有的事她都跨越了,她慢慢學,慢慢問,只有一件事到現在她還是跨不過:「男朋友」這三個字。這三個字對她來說跟「不能說出名字的人」差不多難,她現在還是只能講「朋友」這個詞,不過,也沒有非得要她使用「男朋友」這個詞不可的理由吧,她已經夠努力了呀。
勇敢的不是我,是我的媽媽,我有一位非常,非常,非常不可思議的媽媽,是她成就了我,是她完整了我。
我絕對相信有神的存在,神賜給我這樣的媽媽,她對我來說就是神的力量,她讓我感受到,神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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