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當代文學資產是台北的驕傲。特別是五、六○年代的因緣際會,傑出作家輩出,有如閃亮的一等星群,照亮文學的夜空,慰藉、啟發了一代又一代海內外文青,這些作者或讀者和台北都多少有著各式的淵源。
如今,「台北文學館」宣布掛牌籌備,我寄以厚望之餘,也不由幻想,這浪漫城市將擁有一座文學的「霍格華茲」,不但可供使用者交流、學習、瞻仰,說不定過往那些苦心孤詣的創作者的幽靈也有可以流連、棲息甚至顯靈、作祟的地方。
文學館不是一個被嚴格定義出來的場域,因此每個人對文學館的想像可能都不太一樣。「想像」代表你對一件事情的理解與期待,對願景的形成至關重要。所以我常說:你對一件事物的想像,決定了那件事對你的意義與貢獻。所以,不要讓慣性與刻板印象輕易限制某些可能很有創意甚至偉大的構想。
我對台北文學館也有些粗略的想像,它來自記憶、願望與現實的考量。美好的記憶包括:重慶南路當年匯集的古今中外文學經典、完備的文化生活機能、川流不息的文青與學生、鮮明的城區風貌和豐盛的城市記憶;兩大報副刊全盛時代匯集的海內外著名作家、精心策畫的專輯與交流推廣活動、廣受讀者關注的作品,以及作品中所推動、詮釋的新觀念、新思潮。我還會聯想到高第的聖家堂。這座矗立於巴塞隆納的雄偉教堂,蓋了一百多年還未完工,但是它透過加泰隆尼亞現代主義美學,透過壯觀懾人的空間狂想,對大自然有機元素的渲染以及對基督教義的浪漫詮釋,對人類心智造成的多重震撼令人神往。
因此我想像中的文學館除了要備齊典藏、研究、交流與推廣等必修課之外,更希望它擁有恢弘的創館理念、動人的美學風格、可長可久的願景、動力與遊戲規則。它不單擁有過去的歷史與作品,更擁有和當下生活緊密對話的文學、藝術語彙,瀰漫創意與療癒的氛圍,啟發年輕一代的文學心靈,傳承城市特有的人文精神。每個參與者都可能是文化理想的種子,雖然活動與感動都發生在當下,但也深刻影響著下一刻,堅定的指向未來,形塑未來,像永遠的現在進行式。
但回到現實的台北,我們必須自問:當數位化、網路化的成熟發展已經可以妥善儲存、刊載、整理、使用各種文獻與文本,並迅速連結各階段使用者的時代,為什麼需要一個實體的「館」?
我想,「館」代表著由實體空間所構成的特定活動形態或儀式。實體空間目前仍具有網路平台不可替代的許多特質,直接而全面提供參與者官能刺激,有效地傳達各種具體或抽象的訊息。
我曾寫過「空間就是最終極的媒體,因為你已經在現場了」,它可以透過空間的尺度、陳設的實物、參與的人員、其他媒體與活動、光影甚至空氣、氣味,直接跟我們的身心靈對話。人類永遠需要被舒適、自在地安頓。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永遠需要教室、教堂、商場或博物館。為什麼虛擬科技仍渴望去複製實體空間。
我們還會繼續問:在文學藝術場域裡最核心的「價值判斷」是不停變遷的難題,如何形成判準,取得共識?這個場所的經營主體是誰?如何形成?以確保某種文化理念或城市願景的永續與傳承?政府部門應扮演怎樣的角色?
層出不窮的難題是所有偉大構想的宿命。發現它並解決它同樣也是永遠的現在進行式。(作者為作家、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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